空蝉

旁白

董事小畑、铃木

久木

凜子

凛子

● 旁白1

常言“梅雨后十天”。

梅雨后接下来的十天,酷暑一攻上来,日晴空万里。从日是七月下旬。从“桐始花”(桐开始花)到“土溽暑”(土地湿热难耐)之,正是所大暑气。

这时,到处铺满沥青的京城一大早就阳光刺眼,中午气温松超三十度。即使到了深夜也不低于二十五度。

此前梅雨的郁闷长吁短的人,在突如其来的盛夏阳光面前不知所措,气喘吁吁,一揩拭汗珠一像蔫花一低眉垂首。

同是夏天,但居然有梅雨和大暑两个差异如此之大的时节不可思也是不可思怪人的心情随之大

理所当然,梅雨时节阴雨连绵使得心情也郁郁寡。而在梅雨后太阳光芒四射的一瞬,人以前的郁,陡然快好起来。

,心情和行动变化如此明的只是孩子和年人,大人就算盛夏阳高照,也没有得截然不同。

大部分工薪族穿半袖衫,一只手拎着西装,一只手用手帕擦着额头汗珠,乘满员电车摇晃着赶往公司。

温度从上午就已超三十度。无通往站地下街的石角落,是楼垂下来的广告幕布,抑或前面行走的无袖衫女性的肩,酷暑都占据着不容分的位置。

如此炎的一天即将束的傍晚,久木被叫去出版社的董事室。当董事小畑他看了一封信:

你来,是因为这样西突然从天而降。”

久木把扔在桌面上的信拿在手上。几的开子文字理机打出的黑体字这样写道:

关于久木祥一郎的身世

究竟是什么呢?

身世,即是自身背景——意思莫非是关于久木自身的

问题是,什么在才非写自己的身世不可呢?匪夷所思。打开一看,“近两年罪状”字眼最先跳眼帘。

久木一屏住呼吸,随即迅速了起来:

社原出版部久木祥一郎,前年底利用被聘为东日文化中心临时讲师的机会,强行接近当中心讲师的松原凛子,尽管明知方已是人妻,然而仍多次往其家里打电话,花言巧百般惑。

信当中,久木心跳加速,掌心渗出汗来。

这东西到底是写的呢?然别有用心造

久木慌忙抬起眼睛。小畑常董事兀自坐在桌前椅子上,佯作不知地云吐

越怕越想看。久木继续往下看:

去年正月以来,当事人繁地找她幽会。同年四月于将其入城内一家酒店,强行生关系,淫乱行

看到里,久木不由得攥紧

如此寡廉耻的文章在不忍卒。如果可能,恨不得当毁烧掉。但一来常就在眼前,二来后面的内容也放心不下。

其后,当事人利用方乃情人妻点,倘幽会要求被拒,即以向其丈夫密告相威,强行要求本不情愿的方同自己生五花八的性关系。不如此,在今年四月令方身穿衫做出变态,拍种种相片,方不回家。

到了个地步,之中直成了咄咄逼人的威。具体哪个人写的另当别,反正是自己深之人写的卑劣至极的挑战书

一种几乎致使抖的怒和惊惧朝久木来。他继续往下看。

身世书继而写道,久木欺骗胁迫人妻与之同居,今租得城区公寓一室,装作夫妻入住其内。又写道人妻的家庭因之解体,忠厚老的丈夫蒙受巨大的身心痛苦。

最后以这样尾:

让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居于要、委以重任的经营姿亦属疑,要求明确任所在。

读毕,久木眼睛从信移开。常董事迫不及待地从桌前移了来,坐在面椅子上。

久木了,首先低下去:

不起!”

不管怎么这样的信飞进出版社董事看到,即是自己失德所致。内容如何姑且不,以无聊私事乱常董事的心情点就必道歉。

竟是突然寄到我里来的。”

一开始似乎是在自己打开信加以解。不信封上的确写道“调查室分管董事收”。

“当然,我也没有就这样相信信上的内容。”董事再次点燃一支烟,“我想是哪个怀有个人怨恨的人干的事……”

,没有寄久木本人而寄出版社,而且寄社里分管董事点,就别有意味。

“可有什么想得起来的人?”

询问之下,久木想起身人的面

清楚自己和凛子之事的,只有衣川一人。但很难认为他会做种事。此外调查室同伴也略有所知,但一来知道的没详细,二来追已然落魄之人也没多大意思。

“倒也不是没有……”

自己和凛子的关系了解如此之深并加以中的,只有两个人。

妻子,或凛子的丈夫……

久木正在沉思,常董事低声道:

“我本人自是认为事情无聊,但既然信寄到社里来,那么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是什么意思呢?久木不禁抬起来。

董事略略移开视线“无需是你的个人问题,不由我方面插手。问题是居然追社里的度,啰啰嗦嗦……”

“那么,您的意思?”

“想先一下你对这内容怎么看?”

“当然……”

说罢这两个字,久木开始梳理思

封信的内容卑劣至极、言且充满恶意,点毫无疑在即可断然否定,甚至可以和凛子一起否定。

但是,若问这样的事是没有,就不容易解。像信上写的那强人所等等固然全是言,而同凛子个人妻要好却是不折不扣的事

“我得完全是了抹黑我而方面夸大其辞、危言听……”

西,目的基本都是为难或打击对方。所以你的也不差。”

“什么强行啦禁啦等等,绝对没有那的事!”

我明白。很难认为你有做那种事的勇气。”董事出一不无嘲弄的笑意,“不,和这样的女性要好是有其事吧?”

突然之,久木很。常董事熄掉吸的烟:“其,因这样的信从天而降,我也悄悄了社里的人……”

我的事?”

“当然,信上详细内容并没有果,得知你好像到底离家和人同居……”

莫不是调查室里的木或被常董事一,透露出了类似情况?

“是这样的吧?”方叮

久木口不

同一事,看法也因人而异,莫衷一是。

久木和凛子两人的,已强烈到上死也无悔的程度,乃是神明也阻不得的粹的。久木此深信不疑。

个看法,就会被无非偷情了,乃是有社会常的极不道德的行径。何况信上排列出惑、淫乱、变态等卑劣、夸大之,就更人以下流淫的印象。

点上,或两人于考自己的立,而忽略了一般人的看法。

久木正在反省,常董事苦笑道:

“不,你蛮有女人嘛!”

“哪里……”

“羡慕啊!哪怕一次也好,我也巴不得想接一封这样的信。”笑道,不表情里似乎潜伏着淡淡的嫉妒和揶揄,“反正,信,还给你好了!”

着,常务递出装信的信封。看久木放衣袋,忽然重其事的口气:

了,倒是和次的事无关,我在想,能不能你去共荣社那……”

久木一下子不解其意,于是反

“共荣社?”

“九月去来得及,到那去。”

共荣社是负责总社商品管理和物流部的分社。

“我去哪里?”久木再次确

董事缓缓

“事出突然,想必意外。问题是你手上昭和史的出版,有了些度。”

、是真的?”

“工作没了,我想你也多少出手来了。”

董事的,恰如晴天霹,全然始料未及。

自己的心情静下来,久木一度把视线投向窗口移的夏云。然后重新向常董事。

“那、昭和史策划有了度,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作社里是想做的。你制的出版划也大致研究了。但竟是种形啊!能出多少,文文社也好像焦头烂额,所以是不是最好推迟这样的意占了上。”

时值眼下种疏离文字的代,出版二十卷本全集确是一。但久木策划的,是以人物中心回昭和史的,比之其他社内容很不一

“中止出版,完全定下来了?”

憾,上次董事会上形成了种情况,我个人倒是很想保留下来……”

董事口气憾,但究竟持到怎的程度了呢?听着听着,久木渐渐上来火气。

“去共荣社,可是由于昭和史策划零的关系?”

“啊,倒不是单单为这个。到了段,我想学学物流你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自是明白。但我以前一直做编辑,那方面的事完全没有做。”

“可是,往下是什么都见识一下好。”

的倒是正理,问题是,什么偏偏把久木一人去不沾的地方呢?

“到底是因为这封信吧?”

“那不是的。咱社,不会因私事而把怎么的。”

虽然常董事否定了,但很难让人照全收。

“反正请让我想想好了!”

如此说罢,久木离开常董事房,返回调查室。

不可思的是,室里木等所有人都好像在等待久木来。

久木好像要反抗静得出奇的气氛,用分外爽朗的语调说道:

位,在下要告辞了!”

刹那,村松和横山都回过头来,但身木仿佛没有听,兀自低不理。

久木径直走到木跟前鞠了一躬:

才被叫到常董事那里,我九月开始去共荣社。”

缓缓抬起来,眼睛仍往一看着。

“理由似乎是董事会决定中止昭和史出版划……”久木一大家视线转向自己,一静静询问“您木君已知道了吧?”

“哪里……”木一度了下,然后似乎抱歉地划有可能中止点倒是听了,但没想到么快。反正,既然是董事决定的事……”

久木从衣袋里断然掏出那封信,放在木面前:

么奇妙的信寄到了社里……”

木瞥了一眼,重新收回视线

起来不好意思,私事也好像添了好多麻……”

“啊,那我可不知道。”

木或真没看到,但作为调查室的负责人,想必被时这个那个回答了不少。

“男女问题种形式暴露出来——调动不定与此有关。”

尽管心想种事自不必,但不心情平复不下来。

● 旁白2


天,久木一下班就直奔谷。

本来,被告知全然始料未及的人事调动之后,很想上找要好的同事一起喝喝酒什么的,泄私,同就以后的事商量一番。

但是,久木在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和村松、横山之,近来也多少疏了。种事,同期入社的同事最容易,可惜他不是搞营销就是做总务编辑没有。一来,水口去世的分量就大了起来——假如他在,情况或多少不同。但在再懊悔也没用。

不管怎,因有久木本身的女性问题掺来,也就更和同性朋友了。果最后能心里的只有凛子一人。

久木回到套,凛子要准,似乎他比平日早感到吃惊:上做。”

久木制止,先把信掏了出来。

“今天常董事我看了个。”

凛子解的子,就那站着看起信来,当即大吃一惊:

“什么呀,……”

“反正看下去就是。”

凛子继续看信,表情逐渐变僵。

。只青,恨恨地

“太不像了……”随即向久木,这东西,是写的?”

“你看是?”

“是怀恨在心的人吧?”里,凛子盯视虚空的某一点,“莫不是那个人?”

看来,浮上凛子海的也是同一个人。

“是我的……”尽管没出“丈夫”,但久木已完全会。

“另一个人也不是没有……”

“你的?”凛子同“太太”,望的眼神,但道,“不,不会吧?”

,妻子也怨恨久木。不之怨恨,更多的是目瞪口呆,已主提出离婚——这样的妻子即使在向社里密告丈夫有外遇也一无所得。

可是,凛子的丈夫至今仍好像凛子情有不舍。惟其如此,对夺走妻子的久木满怀怒火和憎之情。

“你去文化中心等等,有和我要好的起因之类,了解得非常详细。而且,红长衫也只有他才知道。”

什么你拍照,本来拍照的是他!”

“从写法和内容来,我想也是他寄的。”

凛子双手握着信

“可也太分了,么无耻!”

“哪怕寄到这边来也好!”

“那是你找麻,狡猾!恕!”

不知何故,凛子越是表示怒,久木心里越是清醒来。

一直没人怒,以致久木独自怒。而在凛子怒了,久木略感慰,也有了考凛子丈夫心情的余裕。

“我他。不管什么都不原!”

久木用手制止就要朝电话扑去的凛子:

“等等……”

在,再向凛子丈夫什么都为时已晚。

久木心情激的凛子坐在沙上,然后道:

“今天说让我去分社。”

“你?”

“一个叫共荣社的地方,负责总社的商品管理和物流。”

什么去那种地方?在不是做别的事情的?”

“我一直做的昭和史划中止了,人多余了,就叫我去,情况似乎是。”

“那是他独断行吧?去那里怎么?”

“完全没有做的工作,不去不清楚怎么回事。不怕是够的。”

“那就不必去。”凛子盯视久木的神情“你不愿意去的吧?讨厌的吧?”

“那……”

“既然那,就断然拒!”

凛子得容易,可作工薪族,拒决定的人事安排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拒不了?”里,凛子目光落在信上,“会不会是封信的关系呢?”

“倒是不是……”

“真的不是?是的吧?”

不清楚。不得影响是有的。”

“不像,太不像了!”回凛子抓住久木的手来回晃,“那一来,那人不正中下怀?一如方所料,你一个人成了牲品,这样可以的?”

当然并不是说认可,可那又能怎么呢?左思右想之,凛子斩钉

绝对要拒了事!不行辞也可以的!”

久木迎面盯视凛子,回

“真的可以?”

想来,从今天常董事要自己去分社开始,就暗暗了辞

不,要早,从调查就已萌芽。后来随着同凛子越来越分手而一步步增强,点无可怀疑。

此刻被凛子毅然决然也可以的,就一下子有了现实性。

“那就辞?”

凛子的一句,似乎自己心中一直憋着冒烟的木柴点着了火。

“真就辞!”一度说罢,久木再次向凛子确“可以辞?”

“当然可以!我成!”

久木点。本来他心里某个地方也期待凛子“别辞”来着。

在,久木辞的心情足足有百分之九十。最后的百分之十仍在犹豫不决。假如这时候凛子“别辞”,反而可能出于逆反心理而咬定非辞不可。

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好事。”

解也不行的?”

“怎么解?”

“即使我去找那位常董事明情由……”

“不,不行。”

那一来,反而等于公开自己同凛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公司种地方,一旦有了种事,就不可能重新浮出水面。”

不起……”

凛子突然深深低下去。

“都是因我才这样子的。”

“不不……”

至如今,再也无于事。相比之下,如果真有致事情糟的原因,那么只能是两人得太深了。

● 旁白3


决定辞之后,久木的心情仍摇摆不定。

次的事然使得他社里忍无可忍,上班的心然无存,但是,一个工薪族离开工作近三十年的公司,相的感慨也是有的。特别是,如果因退休离开倒也了,而若五十刚刚过差几年就辞离开,得可惜或惋惜那的心情也并非没有。

整个七月,久木都动摇的心情中而没有明确表示辞也是因心中暗想反正辞可以一辞了之。

入八月,去分社的日期越来越近,加之负责人告以具体条件——如此一来二去,久木的心情愈低落。

要他去共荣社之初,久木以是以由社派出的形式前往,但细问之下,不完全成那里的职员,而且工也要降为现在的七成左右。

受到如此冷遇,要死活里不成?

心情上固然朝一辞了之的方向斜,而之所以尚未迈出最后一步,到底是因担心今后的生

迄今久木有近百万日元的收入,一半送妻子。但辞那一瞬就没了收入。当然,辞职时是有一定的退金的,但那也是一性的,早了无踪影。

如此状下,往下真能和凛子生活下去

前思后想之,辞的勇气也就失去了。凛子似乎察到了,道:

“是钱让你担心吧?”

一下子被中心事,久木一时语塞。凛子爽快地道:

不用担心,我多少有些存款。”

去年年底她父去世,莫非多少分得了若干遗产

“辞就辞好了,法可想。”

候,凛子表远为坚强和有气魄。

不是凛子拖曳,但凛子的的确成了支柱。

八月初,在大家即将休暑假之前,久木一咬牙走董事的房,告知辞

是因什么呢?”

董事当即以置信的表情。久木之吃惊,顿觉原先的郁不翼而

“往后继续给社里添麻,会我深感歉疚。”久木分外重地道。

方慌忙道:

“那不至于的。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去了那,我想一定会在商品管理和物流方面拿出新的方案。此正满怀期待……”

“恕我撞,我人只能做编辑。去那,我想只能落得碍手碍脚。”

“我,你不该这么小看自己的!”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的。”

董事瞠目舌。久木不予理会:

期以来,多蒙关照。谢谢了!”

“可你、别么一子定音,再冷静地重新考一下如何?”

已是深思熟果。再怎么,我也是要辞。”

久木感自己相当激。但事已至此,有无退。

说罢起身,致以一礼,随即把目瞪口呆的常董事撇在眼角,出而去。

剩得一人,久木在走廊里大大舒了口气。

在迄今漫的工薪族生活当中,董事粗声大气,是第一次,想必也是最后一次。

此刻,久木陶醉于爽快感之中,同心中一角又有一悔意,竟做的是无可挽回的事。

“啊,也……”

如此自,久木再次回看一眼董事室。而后朝走廊前面的梯走去。

● 旁白4


在久木向社里提交辞请书的同,凛子身生了很大异。

凛子首先就寄到久木出版社的信件事追了自己的丈夫。但果似乎不了了之。

凛子当然是打电话严盘问的,可是凛子的丈夫一口咬定不知。

“明明一清二楚,却一味装糊涂!”

,凛子固然火冒三丈,但想之下,的确没有是他写的据。不,无机上看是从内容上看,明是他干的。问题是字是用子文字理机打印的,无法从字体上断定。当然,如果一路追究到所用信和信封,或可以水落石出。可是并非刑事案件,做到那个地步未免煞有介事。

何况,就算他是犯人,也无从改决定辞职这一事也是久木不想再追究的一个原因。

“啊,算了!”

到久木凛子了。但凛子看上去怒气消。

“没想到他是么卑劣的人!”

凛子越是斥丈夫,莫如久木越是清醒,得他的心情也不理解。

然,写信出版社是够卑劣的,但自己了人家的妻子,甚至与之同居,不放其回家。即使方恨这样的男人,想把他从出版社抹除也并不奇怪。

凛子断然道:

“和那个人离婚!”

“可他不的吧?”

“不也无所。由我寄送离婚协议书就是。”

“不过单单……”

“区政府不可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想用来表示两相分手。”

一如往常,凛子的决断是干脆利落,理由也洁明快。

理所当然,一旦凛子提出离婚协议书,久木也必做出决断。

以前是妻子想离婚而久木不,至今而未决。但到了候,是痛下决心了。

“我也离婚!”久木斩钉

凛子愕然回

“你不必的,你……”

“不,那利索了。”

“那、可当真?”虽然口不必,但凛子上自然出笑容,“一来,两人就回归单身了,是吧?”

“已不再是外遇不再是不道德!”

“我明天就去区政府离婚协议书名盖章就可以了吧?”

久木到的离婚协议书,此外有填写两位人名字的一在那填上即算了事。

“反正只要送去,离婚意志就已表明,是吧?”

一旦定下,凛子雷厉行。

第二天凛子就去区政府了两份离婚协议书

两人分别在上面名盖章。往下凛子寄丈夫、久木寄妻子,手即告完成。

久木同离婚协议书附了一封写妻子的短信。

为还没把辞事告妻子,久木写明八月底辞拖延离婚表示歉意。之后充一行:

“添了很多麻,但不会不住你。保重。”

不知什么,写到里,同妻子度的漫长岁月倏然脑际,久木眼角一

“反正束了!”

久木自己着,将离婚协议书衣袋。就在一瞬,久木涌起一股如的解脱感。

不管怎么,家庭一束因之排除,丈夫的身份随之消失,得以回一个身男人。

也并不是说过去的家庭就是重、丈夫一身份多么以忍受。就算稍微得麻,但种程度的事,大家都或多或少有所感

但是,想到在离婚成为现实,家庭啦妻子啦统统不用再考了,就忽然出一种如同羽翼已丰的小松。

当然,作解脱感生的背景,从年供的出版社辞点也有很大影响。

从明天开始,再也无需争分秒出上班了。自不待言,无需同讨厌的上司面,无需上不来兴致的话语随声附和。往下无和凛子胳膊独去哪里也都无需忌。

一种仿佛驾雾的浮游感倏然俘了久木,如此而易举获得的自由他惊愕、他困惑。

起此前自己做的事,无非上司一句辞和把离婚协议书妻子而已。而就使得自己从世桎梏中逃离出来,享受自由与洒脱!

如此容易的事,什么就没意到呢?

久木如梦初醒地自己的不智惊不已。但下一瞬,就察到一个无比孤独的世界在自己眼前展开。

的确,从今往后,不管几点起床,不管穿多么邋遢的衣服,不管去怎的地方游逛都无所

可另一方面,可以如此自由自在所欲,反,也就意味着失去社里的同事、失去与之相的所有朋友,而同妻子孩子各奔西。

“孤家寡人了!”

久木情不自禁地嘟囔一句。同深感刚刚获得的自由自己同社会无限疏离开来而得孤立无援。

而陷入孤立感的,凛子也好像同

手把离婚协议书丈夫并告知娘家母之前,凛子表出其特有的毅然决然,但其反作用也好像上反映出来。

入八月不久,凛子原本打算今年在父去世后的第一个孟返回娘家墓。

要什么候和大家去呢?凛子放心不下,就娘家打电话。而母好像她:“你也打算来?”

“那种法,不分?”

就差没“你别来”的气,似乎凛子深受打

“像是离婚协议书的事生气。但亲扫墓毫无关系的吧?”

的确,如果仅仅交了离婚协议书连给亲扫墓都遭到限制,那是够可怜的。

“全都想把我排除在外!”

听凛子,自从凛子离开丈夫开始同久木一起生活之后,母和哥哥自不消,就嫂嫂等戚也以仿佛看罪人的眼神看她。

“我干了什么坏事不成?”凛子感

久木无法答。

方面抛弃丈夫跟其他男人私奔,作妻子是不被允的。但从凛子的角度来,其是抛弃徒有虚名的婚姻生活而奔向真正之和忠于自己内心的行

单纯执著于爱这点而言,凛子是正确的。而从世俗道德和理方面看,是有良俗的淫乱女人。

一来,和娘家的分也尽了,只剩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啊!”

听得凛子喃喃有声,久木不禁攥紧她的手:

“不单单你……”

在形影只点上,久木也如出一

● 旁白5


从盂到八月末,久木在咀嚼自由与孤独两种滋味中度

社里决定他八月底退,除了盂假期,有没用完的薪假,实质上几乎于天天休假状

盛夏正中,久木了一段久的舒心日子。但与此同,又是同出版社、同家人别的孤独日夜。

从早到晚只和凛子两人待在房里,久木再次察自己在漫的工薪生活中已然心力交瘁。

夜里自不用,早上也好中午也好,只要想睡,任凭多少都能睡。睡当中,有甚至忘了吃饭时间。尽管如此,早上倏然醒来是心想得赶快起来去社里了。而下一瞬自己不用去了。

候,自然由衷品味取自由的喜悦。而下一瞬就生出仿佛唯独自己一人被社会开除的疏离感。当每天早上从窗口望工薪族步履匆匆赶往站的洪流,种感慨尤其强烈。

再怎么三道四,而只要尾随其后上班,一天的生活和家庭的安泰就能得到保障。

如此心的刹那,久木再次察自己失去的西的巨大分量。

恬适与不安——两种完全相反的西在心中纷纭,而一天天便在当中白白流失。

在如此一味内向的日日夜夜里,久木仅仅外出了一次,那就是去文化中心的衣川的候。

以前多是衣川打来电话,唯独次是久木主叫他出来面。

从社里辞的事也好,向妻子寄送离婚协议书也好,久木都没有告衣川。尽管心想早要解,但老实说,又得解

不可思的是,一旦决定辞,就去上班常去的餐酒吧也不好意思去了。付固然一分不少付,原本不需顾虑,却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受迎,没了那份心

天也一再犹豫,才把衣川叫去以往和衣川一起去座数寄屋街的一家小餐,在台前并排坐下。

八月已是月底,盛夏的酷也似乎告一段落,餐里人很多。两人用啤酒干杯后,久木一咬牙开口道:

回我从社里辞了。”

衣川顿时要喝的酒杯放了回去。

久木不予理会,了前因后果。

衣川默默听着。久木大致完,衣川迫不及待地

“你这样可以的?”

“可以的?”

“不后悔?”

不后悔是言。可事至如今,后悔也没用。久木微笑点。衣川陡然低嗓音:

“往下可有什么地方去?”

“倒也没有……”

“那么你怎么活下去?”

“啊,法可想吧!”

说罢发觉和凛子的是一句台

“往下,离婚正式定下,‘慰料’也需要的吧?”

“那方面,有世田谷的房子。”

“全都交太太?”

久木点一个月来,得自己对钱和物的著已淡了多。

“可是,老大不小的年,你也够反常的。”

“怕也是啊!”

“一般来,到了我们这个年,也多少有个界线才是。不,是想恋,看女人是想引,但是,要是此血冲头顶,公司和地位都弃之不,可就要落得个鸡飞蛋打。那一来,就和情的狗啦猫啦没什么两。”

衣川然不,可是厉。听他来,有妻小的男人恋上女性、一中去,那是天大的蠢,一如情的猫狗之类。

久木沉默不。想必衣川也到底分了,又

“哎呀,喜上一个人是不碍事的,但要适可而止。”说罢,又点了冷酒,“不,没想到你情!”

情?”

不是?就因迷上一个女人,从地位、收入到家庭,统统不要了。”

那和情不同,而是身心深深相、相吸引的果——久木本想,又得很明白,于是默不作声。衣川忽然小声来了一句:

“或者,我是嫉妒你也不定。”

“嫉妒我?什么?”

“她的确是个好女人。你不出手,我很可能出手的。感到有些囊……”

衣川就此如相告,是第一次。

“可是,因为给跑了,也就死了心。”

沉默持。衣川陡然想起似的道:

“前几天她到我里来。”

“中心?”

“四五天前吧,突然找到我,如果可能,想教法。所以,接得你电话时也以说这事。”

凛子一个人去找衣川,久木真不知道。

“很够意思!你辞了,她想工作,吧?”衣川略一停,又出更意外的来,“当还问你太太在哪儿工作来着。”

,自己以前曾凛子说过妻子在一家瓷器厂当顾问。但那时仅此而已。

“因为问了两次,我就座的美装堂。不合适?”

“不,哪里……”

那以后,妻子什么也没再提起,所以很难设想会有什么麻。只是,凛子何苦问这个呢?正得蹊,衣川轻轻上身

“跟你也不大好,她可是更漂亮了!”

为说的是凛子,久木也无法点,兀自盯视餐台原色木

“反正她了。不,没准是你把她改的。起初感绝对不接近什么男人的,但静,有女人味儿了……”

开始喝冷酒后衣川也有点儿醉了,以注视远处的眼神

“你每天都看恐怕感不到,胸口也白了。你可能我,皮肤像要吸附什么似的。”

凛子究竟穿什么衣服去的呢?平一般穿素色衣裙。莫不是因是夏天而穿多少低胸衣服去的不成?

达室女孩也了,与其是漂亮,倒不如性感或媚什么的,即使女人看了也好像心惊肉跳。”

衣川么夸一次,久木像自己被夸似的低下

“不,好像比以前瘦了。脖子那里了,那也好!”

,也近来的关系,凛子食欲有点儿下降。

“所谓红颜薄命,恐怕就是子吧!”

“薄命?”

“告别悄悄低一下回去的,背影多少有忽感,就有点儿介意……”里,衣川拿起冷酒一而尽,自暴自弃似的“啊,好好珍惜吧!”

在小餐喝完,又了一家酒吧。回,衣川已起自己的工作,久木成了一味听的角色。看来,男人没了工作,能交也少了。久木在种寂寞心情中走出酒吧。分别,衣川小声道:

“多保重……”

才的法不同,衣川口中三个字具有奇妙的沁入感。久木点。衣川伸手来,轻轻握手告别。久木才察,和他握手是第一次,得很有些不可思

握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伸手极自然,而“多保重”法也分外关切——唯独个在心底留了下来。

回程中,久木继续思考不止,但仍然百思莫解。就这样回到谷套间时,已十一点了。

先去浴室,泡凛子放好的洗澡水,然后穿睡袍,歪倒在沙上。电视正在播新。久木低音量,喝了口啤酒,着站在厨房里的凛子背影小声

才和衣川在一起来着。”

凛子顿时过头来,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泡茶。

“他得漂亮了,漂亮得不得了。”

“那个人、一开口就那种的。”

“求他事做?”

“上次求,没有下文,心想不行就不行……”

凛子拿来咖啡,并坐在同一沙

“一了,衣川我是蠢。”

“那太分了!”

“是不好听,可也理解他的意思。”如此说罢,久木看着电视果断地“打听了座的店?”

想必凛子有所料,凛子淡淡回答:

了你的太太。”

“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早想见见……”

自己所男人的妻子是怎么一种心理呢?出于兴趣点不是不明白,但直接去见毕竟够大胆的。久木也凛子的丈夫有兴趣,却不具有主的勇气。

“不,只是从远处瞥了一眼。”

在妻子在座一家瓷器店帮忙,知道名字,什么是看得到的。

“一个相当好的人!”

凛子么一,久木不知怎么答好。

“好像明白了你喜由了。在也那么苗条,工作干脆利落……”

妻子在外面工作以来多少年了些,但究年五十,和凛子相差一,就算年,也可想而知。

“和那的人也分别了啊!”凛子自言自地低声“当然,事情成子,都怪我不好。不,看你太太的时间里,心里怕了起来……”

“怕?”

月的可怕啊!十年二十年一,那期人的心情也要的吧?婚之初,想必你也着太太,一心构筑好美家庭来着。然而了。”

何苦个呢?久木正感到解,凛子眼看窗帘住夜色的窗口

“早早晚晚,我也可能被你嫌弃的。”

“那怎么会?绝对不会!”

“会的。即使你不嫌弃我,我也没准嫌弃你……”

顿时,久木得像有一把匕首插

的确,一如男人的心情摇摆不定,女人的心情恐怕也不是一成不的。当下一往情深海誓山盟的,也不能保不会在月的腐早崩塌。

遇到太太你也是这样的吧?”

……”

虽然不能同对现在的凛子的心情相比,但在神前誓相爱则确有其事。

“我也同。那没想到会这样。”

凛子也好像想起了决心的情景。

久木口无言地抱起双臂。当口儿,凛子摸着久木左手无名指戴的戒指

“哎,你是早要嫌弃我的吧?”

“那不会的。么喜你,不可能嫌弃。”

“就算你不嫌弃,我也要上年的。每天每日都在切切实实变老,成老太婆。”

,她嘴上夸久木妻子年漂亮,而实际上到底在自己身上感出了衰老。

“跟你,所,那是无可能的吧?”

与此同也听她来着——正想着,凛子扑久木怀里:

“抱我,死死地抱我!”

由于整个身子扑了上来,久木在沙上身子一歪。凛子额头继续顶着久木

“我、怕的,好怕!”

久木搂紧般喊叫的凛子。

片刻,凛子在他怀里低

“我,肯定在是最最幸福的!在是点。往下,哪怕再形影不离,也只能走下坡路!”

“那不会的……”

久木尽管否,但心中是涌起一念:不定两人是最幸福的候。

“能相信的,只有在!”

凛子看了久木的妻子,得知是流不居的。并且生强烈的感:自己和久木的也是当下登峰造极,早土崩瓦解。也种不安激起了情欲,或者原本两人心中引而未的情欲以一刺激契机而一熊熊燃。意,两人已在床上赤身裸体紧紧抱在一起。

爱绝心……”

此刻,凛子了消除于永的不安和恐惧而求助于性之上百种冠冕堂皇的道理和安慰,是只有委身于、陶醉于全身血沸、瑟瑟抖爬坡冲的性快之中才能使得自己从之不去的不安中逃离出来。

再没有比躯体更诚实和忘我的了。凛子的肉体礼也感染了久木,衣川而一再抑制的欲望一下子被点燃起火,两人很快配合默契,双双一无可抑制的淫中。

,起始两人紧紧搂抱着相互婪地接吻,但不知不觉间水到渠成地结为一体,早已得十分敏的女体首先迎来高潮。

之后稍事休息,精神魔就仿佛宣告重开局,两人当即如胶似漆在一起。回,两人位置已上下倒,互相爱抚、吮吸方那个物件。

不久,就像突然流感双方不而同地返回原来位置。旋即,凛子在久木身上前后晃。前扑、后仰,再次前扑,同以口下垂梢的姿伴随着垂死扎的喊叫越过顶点。

盛夏之夜,两副身躯出汗出得滑溜溜光闪闪的。之肌肤与肌肤,感上更是汗珠与汗珠的撞四。男人重新一而上,女方从下面牢牢收。男人再也忍受不住,叫道“上去”,女方低吟“下来”。刹那,男人一泻而出。与此同,凛子披狂喊:

了我,就了我……”

正在冲的久木一瞬屏息气。

此前凛子也曾在冲当中低声了我”。在愉的极点但求一死。那一愿望里面,除了想在当下汹涌澎湃的快感中死去,可能潜伏着欲——如果就死去,即可永享受快感。

如此地步,久木也是可以想像的。尽管这样,此凛子的求方式也烈。

那早已越性快感和性陶醉,而达到血倒流沸的极致。由此生的,与其声,莫如身体本身的喊。

“哎,了我,快快……”

久木不知如何待仍在喊叫的凛子,只管狠命抱。凛子瑟瑟抖着冲程正在通肉褶传递给自己。

男女二人就这样像僵尸一重合着置身于冲余韵当中,凛子很快以仿佛从阴界回的低沉而倦怠的声悄然道:

,你怎么不了我……”

久木无言作答,要抬起上身松开抱的胳膊,凛子用双臂扑住不放:

“别离开……”

久木从地保持在她身上的姿

凛子缓缓睁开眼睛:

“跟你,不能这样死去。”

从下面往上看的凛子的眼睛里,或由于于兴隐隐闪着泪花。

“要和你一起死,胸也好肚也好那里也好,全都在一起,就那……”

她一,久木察自己那个物件仍在凛子里面。

“我、要是这样就能死去。一点也不怕。是吧?”

之下,久木一感受两人的合一

“哎,两人就这样死去吧!”

即使被凛子劝诱也没怎么慌,莫如想要言听从——久木对这样的自己一感到狼。而下一瞬就被那也未不可一念征服。

莫非是冲后的倦怠使心情消极起来不成?道是自己的物件仍被凛子擒在里的感觉缩小了思考范在没有反抗的气力。

“能和我一起死?”

“啊……”

不置可否的久木,凛子一步叮

“真的能?”

“没问题!”

话刚一出口,久木就想起被阿部定切断阳具的吉藏来。

,吉藏“勒死也可以的?”的追也是这样回答的,而且同是这样的倦怠中。

“真高兴!”

凛子一下子抱住久木。由于这时身体的晃,凛子里的久木的阳具“吐”滑了出来。

“不行……”

凛子情不自禁地出声抗,但久木没有理会,从她身上下来,仰面躺着休息。

正以一姿回味汹涌澎湃的性事余感,凛子又像小猫一样贴上来

“哎,一起死真的可以?”

“真的。”

回答之,久木发觉自己迄今止的人生中,在是最温存、最从的。

“我、死也死在一起!”

凛子知道自己是引男人赴死的,却又翅上往死亡世界也并不坏。

“那么,咬里作为约号!”

凛子挺起仍有余的乳房,久木在那上面留下几乎渗血的牙印。凛子随后咬在久木胸口。

久木一忍耐微的疼痛,一边对自己再也无法从凛子身逃脱了。

总带着,弄掉可不行!”

仰卧当中,胸口牙印隐隐作痛。好像咬得相当用力,但也只能作为爱据接受下来。

久木正目合眼,凛子悄声咕:

“我、到底在最幸福啊!”

的确,若是在,久木经济上有余地,年活力也多少剩有一点儿。而且有凛子位不可再得的女性无比着的自信。

就算再多活下去,也很难认为会有比幸福的代。日后必然到来的任何一种死,都不可能比得上同凛子一起死去美壮烈。

“我年轻时就梦想在人生最幸福的候死去。”

听着凛子唱歌般的声,久木想起将有武郎往死路的波多野秋子。和那两人情况固然有别,但在人生最佳刻被女性拉着赴死点上,凛子与自己的关系或与之相似。

“我一起死了会怎么呢?”

“怎么?”

“周人会怎么,大家会怎么震惊呢……”

一瞬,久木想起妻子和女儿。

单单一想,都怦怦心跳。”

子,之自愿望,凛子眼下似乎更从自杀这一行本身发现了快

“跟你,两人要紧紧抱在一起,不分离!”

“可那怎么才能做到呢……”

“往下两人一起想法嘛!”凛子这说法,好像两人要去秘密地方找宝,“大家肯定大吃一惊。”

听凛子呼雀般的声的时间里,久木心中也萌出想像令周人大震惊的景那秘的快感。

没有人知道我的死!”

久木一,一边觉得同凛子沉浸在床前床后浮的死亡快中的自己是那般令人怜、那般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