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詞話》第五十

第五十回 琴童潜听燕莺欢 玳安嬉游蝴蝶巷


西门庆*8 (A)书僮*3  平安*1  琴童*3  鲁长腿*2  王八*1  那一个*1  酒子*1

 (B)玳安*24  画童*1  薛姑子*4  

月娘*14 (C)王六儿*13  傅伙计*3  老冯*3  金儿*1+1   金莲*2 

李瓶儿*7 (D)王姑子*2  吴大妗子*2  赛儿+1  春梅*2  

(旁白1)

  天与胭脂点绛唇,东风满面笑欣欣。

  芳心自是欢情足,醉脸常含喜气新。

  倾国有情偏恼客,向阳无语笑撩人。

  红尘多少愁眉者,好入花林结近邻。


  话说那日李娇儿上寿,观音庵王姑子请了莲花庵薛姑子来了,又带了他两个徒弟妙凤妙趣。月娘听薛师父来了,知道他是个有道行的姑子,连忙出来迎接。见他戴着清净僧帽,披着茶褐袈裟,剃的青旋旋头儿,生的魁肥胖大,鱼口豚腮(註1),进来与月娘众人合掌问讯。(D)王姑子便道:“这个就是主家大娘,与列位娘。”慌的月娘众人连忙磕下头去。见他在人前铺眉苫(shān/ㄕㄢ)(註2),拿班做势,口里咬文嚼字,一口一声只称呼他薛爷;他便叫月娘是在家菩萨,或称官人娘子。月娘敬重他十分。那日大妗子杨姑娘都在这里。月娘摆茶与他吃。整理素馔咸食菜蔬点心,摆了一大桌子,比寻常分外不同。两个小姑子妙趣妙凤,才十四五岁,生的甚是清俊,就在他傍边桌头吃东西。吃了茶,都在上房内坐的。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都听着他讲道说话。只见小厮画童儿前边收下家活来,月娘便问道:“前边那吃酒肉的和尚去了?”(B)画童道:“刚才起身,爹送出他去了。”(D)吴大妗子因问:“是那里请来的僧人?”月娘道:“是他爹今日与蔡御史送行,门外寺里带来的一个和尚,酒肉都吃。问他求什么药方,与他银子也不要,钱也不受。谁知他干的什么营生!吃了这半日才去了。”(B)薛姑子听见,便说道:“茹荤饮酒这两件事也难。倒还是俺这比丘尼,还有些戒行。他这汉僧们那里管?《大藏经》上不说的:如你吃他一口,到转世过来,须还这口他。”(D)吴大妗听了道:“像俺们终日吃肉,却不知转世有多少罪业!”(B)薛姑子道:“似老菩萨,都是前生修来的福,享荣华,受富贵。譬如五谷,你春天不种下,到那有秋之时,怎望收成?”这里说话不题。


(旁白2)

  且说西门庆送了胡僧进来,只见(B)玳安悄悄向前说道:“头里韩大婶那里,使了他兄弟来请爹。说今日是他生日,请爹好歹过去坐坐。”西门庆得了胡僧药,心里正要去和妇人试验。不想他那里来请,正中下怀。即吩咐玳安备马,使琴童先送一坛酒去。于是迳走到潘金莲房里,取了淫器包儿,便衣小帽,带着眼纱,玳安跟随,迳往王六儿家来。(西门庆)下马到里面,就吩咐:“留琴童儿在这里伺候,玳安回了马家去。等家里问,只说我在狮子街房子里算帐哩。”(B)玳安应诺:“小的知道!”说毕,骑马回家去了。


  (C)王六儿出来,戴着银丝䯼髻、金累丝钗梳、翠钿儿、二珠环子,露著头,穿着玉色纱比甲儿、夏布衫子、白腰挑线单拖裙子,与西门庆磕了头,在傍边陪坐。说道:“无事,请爹过来散心坐坐。又多谢爹送酒来。”西门庆道:“我忘了你生日。今日往门外送行去,才来家。”(西门庆)因向袖中取出一对簪儿来,就递与他:“今日与你上寿。”(C)妇人(王六儿)接过来观看,却是一对金寿字簪儿,说道:“倒好样儿!”连忙道了万福。西门庆又递与他五钱银子,吩咐:“你秤五分,交小厮,有南烧酒买他一瓶来我吃。”(C)王六儿笑道:“爹老人家别的酒吃厌了,想起来又要吃南烧酒了。”于是连忙称了五分银子,使琴童儿拿瓶买去了。王六儿一面替西门庆脱了衣裳,请入房里坐的。亲自洗手剔甲,剥果仁儿,叫丫头炖好茶,拿上来西门庆吃。在房内放小桌儿,看牌耍子。看了一回,才收拾吃酒。按下这头不题。


  单表玳安回马到家,辛苦了一日,跟和尚走了来,乏困了,走到前边屋里躺了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才醒了。揉了揉眼,见天晚了,走到后边要灯笼,要接爹去。只顾立著。月娘因问他:“头里你爹打发和尚去了,也不进来换衣裳,三不知就去了。端的在谁家吃酒哩?”(B)玳安没的回答,说道:“爹没往人家去,在狮子街房子里和保哥算帐哩。”月娘道:“就是算帐,没的算恁一日!”(B)玳安道:“算了帐,爹自家吃酒哩。”月娘道:“又没人陪他,他莫不平白的自家吃酒?眼见的就是两样话!头里韩道国家小厮来寻你做什么?”(B)玳安道:“他来问韩大叔几时来。”月娘骂道:“贼囚根子,你又不知弄什么鬼!”那玳安不敢多言。月娘叫小玉拿了灯笼与他:“你说,家中你二娘等著上寿哩。”小玉一面拿了个灯笼,递与玳安。来到前边铺子里,只见书僮儿和傅伙计坐着,水柜(註3)上放著一瓶酒,两双锺箸,几个碗碟,一盘牛肚子。平安儿从外边拿了两瓶鲊(zhǎ/ㄓㄚˇ)来。正饮酒中间,只见(B)玳安走来,把灯笼掠下,说道:“好呀!我赶着了!”(B)(玳安)因见书僮儿,戏道:“好淫妇,你在这里做什么?教我那里没寻你,你原来躲在这里吃酒儿!”(A)书僮道:“你寻我做什么?心里要与我做半日孙子儿?”(B)玳安骂道:“秫秫(shú/ㄕㄨˊ)小厮,你也回嘴?我寻你要肏你的屁股!”于是走向前,按在椅子上就亲嘴。那(A)书僮用手推开,说道:“怪行货子!我不好骂出来的,把人牙花(註4)都磕破了,帽子都抓落了人的!”(C)傅伙计见他帽子在地下,说道:“新一盏灯帽儿。”(C)叫平安儿:“你替他拾起来,只怕躧(xǐ/ㄒㄧˇ)了。”被书僮拿过,往炕上只一摔,把脸通红了。(B)玳安道:“好淫妇,我斗了你斗儿,你恼了?”不由分说,掀起腿把他按在炕上,尽力向他口里吐了一口唾沫。把酒推撒了,流在水柜上。(C)傅伙计恐怕他湿了帐簿,连忙取手巾来抹了。说道:“管情住回两个顽恼了。”(B)玳安道:“好淫妇,你今日讨了谁口里话,这等扭手扭脚?”(A)书僮把头发都揉乱了,说道:“耍便耍,笑便笑。臜剌剌的𪨊(sónɡ ㄙㄨㄥˊ)(註5)水子吐了人恁一口!”(B)玳安道:“贼村秫秫,你今日才吃𪨊(sónɡ ㄙㄨㄥˊ)?你从前已后,把𪨊(sónɡ ㄙㄨㄥˊ)不知吃了多少!”(A)平安筛了一瓯子酒,递与玳安说道:“你快吃了,接爹去罢。有话回来和他说。”(B)玳安道:“等我接了爹回来和他答话。我不把秫秫小厮不摆布的见神见鬼的他也不怕我!使一些唾沫也不是人养的,我只一味干粘!”


  于是吃了酒,门班房内叫了个小伴当,拿著灯笼,他便骑着马,到了王六儿家。(B)(玳安)叫开门,问琴童儿:“爹在那里?”(A)琴童道:“爹在屋里睡哩!”于是关了门,两个走到后边厨下。(C)老冯便道:“安官儿来。你韩大婶只顾等你不见来,替你留下分儿了。”向厨柜里拿了一盘驴肉,一碟腊烧鸡,两碗寿面,一素子(註6)酒。(B)玳安吃了一回,又让琴童吃酒,叫道:“你过来,这酒我吃不了,咱两个(jìn/ㄐㄧㄣˋ)(註7)了这素子酒罢!”(A)琴童道:“留与你的。你自吃罢!”(B)玳安道:“我刚才吃了瓯子来了。”于是二人吃毕。(B)玳安便叫道:“冯奶奶,我有句话儿说,你休恼我!想着你老人家,在六娘那里,与俺六娘当家;如今在韩大婶这里,又与韩大婶当家。等我到家,看我对六娘说不对六娘说!”(C)老冯便向他身上拍了一下,说道:“怪倒路死猴儿,休要是言不是语!到家里说出来,就教他恼我一生,我也不敢见他去。”


(旁白3)

  这里玳安儿和老冯说话,不想琴童走到卧房窗子底下,悄悄听觑。原来西门庆用烧酒把胡僧药吃了一粒下去,脱了衣裳,上床和老婆行房。坐在床沿上,打开淫器包儿,先把银托束在根下,龟头上使了硫黄圈子。把胡僧与他的粉红膏子药儿,盛在个小银盒儿内,捏了有一厘半儿来,安放在马眼内(註8)。登时药性发作,那话暴怒起来,露棱跳脑,凹眼圆睁,横斤皆见,色若紫肝,约有六七寸长,比寻常分外粗大。西门庆心中暗喜:“果然胡僧此药有些意思。”(C)妇人(王六儿)脱得光赤条条,坐在他怀里,一面用手笼揝,说道:“怪道你要烧酒吃,原来干这个营生!”因问:“你是那里讨来的药?”西门庆急把胡僧与他的药,从头告诉一遍。先令妇人仰卧床上,背靠双枕,手拿那话往里放。龟头昂大,濡研半晌,方才进入些须。妇人淫津流溢,少顷滑落,已而仅没龟棱。西门庆淫兴颇作,浅抽深送,觉翕翕(xī/ㄒㄧ)然畅美不可言。(C)妇人(王六儿)则淫心如醉,酥瘫于枕上,口内呻吟不止。口口声声只叫:“大鸡巴达达,淫妇今日可死也。”又道:“我央及你,好歹留些工夫在后边耍耍。”西门庆于是把老婆倒蹶在床上,那话顶入户中,扶其股而极力<扌扉>(pai)(pēng/ㄆㄥ),<扌扉>磞的连声响亮。(C)老婆(王六儿)道:“达达,你好生<扌扉>(pai)打着淫妇,休要住了!再不你自家拿过灯来,照着顽耍。”西门庆于是移灯近前,令妇人在下,直舒双足,他便骑在上面,兜其股,蹲踞而提之。老婆在下,一手揉着花心,扳其股而就之,颤声不已。西门庆因对老婆说道:“等你家的来,我打发他和来保崔本扬州支盐去,支出盐来卖了,就叫他往湖州织了丝䌷(chōu/ㄔㄡ)来,好不好?”(C)老婆(王六儿)道:“好达达,随你教他那里,只顾去,闲着王八在家里做什么?”因问:“这铺却交谁管?”西门庆道:“我交贲四在家且替他管着。”(C)王六儿道:“也罢,且交贲四看着罢!”这里二人行房,不想都被琴童儿窗外听个不亦乐乎。


  (B)玳安正从后边来,见他在窗下听觑,向身上拍了一下,说道:“平白听他怎的?趁他还未起来,咱们去来。”琴童跟出到外边。(B)玳安道:“你不知,后面小胡同子里,新来了两个好丫头子。我头里骑马打那里过,看见了来,在鲁长腿屋里。一个叫金儿,一个叫赛儿,都不上十六七岁。教小伴当在这里看着,咱往混一回子去。”(B)(玳安)一面吩咐小伴当:“你在此听着门,俺们往街上净净手去。等里边寻,你往小胡同口儿上那里叫俺们去。”吩咐了,两个月亮地里走到小巷内。


  原来这条巷唤做蝴蝶巷,里边有十数家,都是开坊子(註9)吃衣饭的。那玳安一来也有酒了,叫门叫了半日才开。原来王八正和虔婆鲁长腿在灯下拿黄杆大等子称银子哩。见两个凶神也似撞进来里间屋里,连忙把灯来一口吹灭了。王八认的玳安是提刑所西门老爹家管家,便让坐。(B)玳安道:“叫出他姐儿两个,唱个曲儿俺们听,就走。”(A)王八道:“管家,你来的迟行一步儿。两个刚才都有了人了。”这玳安不由分说,两步就扠进里面。只见黑洞洞灯也不点,炕上有两个戴白毡帽子的酒太公(註10),一个炕上睡下,(A)那一个才脱裹脚,便问道:“是什么人进屋里来了?”(B)玳安道:“我肏你娘的眼!”不防飕的只一拳去,打的那(A)酒子只叫着“阿嚛(yo)”,裹脚袜子也穿不上,往外飞跑。那一个在炕上爬起来,一步一跌也走了。(B)玳安叫掌起灯来,骂道:“贼野蛮流民,他倒问我是那里人!刚才把毛搞净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了他去了!好不好拿到衙门里去,且教他试试新夹棍著!”(A)鲁长腿向前掌上灯,拜了又拜,说:“二位官家哥哥息怒,他外京人不知道,休要和他一般见识。”因令:“金儿赛儿出来!唱与二位叔叔听。”只见两个(C)(金儿)都是一窝丝盘髻,穿着洗白衫儿,红绿罗裙儿,向前道:“今日不知叔叔来,夜晚了,没曾做得准备。”一面放了四碟干菜,其馀几碟都是鸭蛋、虾米、熟鲊、咸鱼、猪头肉、干板肠儿之类。玳安便搂着赛儿一处,琴童便拥著金儿。玳安看见赛儿带着银红纱香袋儿,就拿袖中汗巾儿两个换了。少顷,筛酒上来,赛儿拿锺儿斟上酒,递与玳安。先是金儿取过琵琶来唱,顿开喉音,就是〔山坡羊〕。下来,(C)金儿就奉酒与琴童。唱道:

  “烟花寨,委实的难过,白不得清凉倒坐。逐日家迎宾待客,一家儿吃穿全靠著奴身一个。到晚来印子房钱逼的是我。老虔婆他不管我死活。在门前跕(diǎn/ㄉㄧㄢˇ)到那更深儿夜晚,到晚来有那个问声我那饱饿?烟花寨再住上五载三年来,奴活命的少来死命的多!不由人眼泪如梭:有曰铁树上开花,那是我收圆结果!”


  金儿唱毕,(D)赛儿又斟一杯酒,递与玳安儿,接过琵琶来,唱道:

  〔前腔〕“进房来,四下观看,我只见粉壁墙上挂著那琵琶一面。我看琵琶上尘灰儿倒有,那一只袖子里掏出个汗巾儿来把尘灰摊散。抱在我怀中,定了定子弦。弹了个孤凄调,泪似涌泉。有我那冤家何等的欢喜,冤家去撇的我和琵琶一样。有他在,同唱同弹哩来连!到如今,只剩下我孤单。不由人雨泪儿伤残:物在存留,不知我人儿在那厢!”


  正唱在热闹处,忽见小伴当来叫,二人连忙起身。(B)玳安向赛儿说:“俺们改日再来望你。”说毕,出门。来到王六儿家,西门庆才起来,老婆陪着吃酒哩。两个进入厨房内,(B)玳安问老冯:“爹寻俺们来?”(C)老冯道:“你爹没寻,只问马来了?我回说来了,再没言语。”两个坐在厨下,问老冯要茶吃。每人呵了一瓯子茶,交小伴当点上灯笼,牵出马去。西门庆临起身,(C)老婆(王六儿)道:“爹,好暖酒儿,你再吃上一锺儿。你到家莫不又吃酒?”西门庆道:“到家可不吃了。”于是拿起酒儿,又吃了一锺。(C)老婆(王六儿)又问:“你这一去,几时来走走?”西门庆道:“我待的打发了他们起身,我才来哩。”说毕,丫头点茶来漱了口。王六儿送到门首,西门庆方上马归家。


(旁白4)

  却表潘金莲同众人在月娘房内,听薛姑子徒弟两个小姑子唱佛曲儿,到起更时分,才回房来。想起头里月娘骂玳安说“两样话”“不知弄的什么鬼”,因是向床上摸那淫器包儿,又没了。叫(D)春梅问。说不曾拿:“头里娘不在时,爹进屋里来,向床背阁抽屉内翻了一回去了。谁知道那包子放在那里。”(C)金莲道:“他多咱进来,我怎就不知道?”(D)春梅道:“娘正往后边瞧薛姑子去了,爹带着小帽儿进屋里来。我问着他,又不言语。”(C)金莲道:“一定拿了这行货往院中那淫妇家去了。等他来家,我好生问他。”不想西门庆来家,见夜深了,也没往后边去。琴童打着灯笼,送到花园角门首,西门庆就往李瓶儿屋里去了。琴童儿把灯笼还交送到后边,小玉收了。月娘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大姐,并两个姑子,正在上房坐着。月娘问道:“你爹来了?”(A)琴童道:“爹来了。往前边六娘房里去了。”月娘道:“你看是有个槽道的!这里人等著,就不进来了?”李瓶儿慌的走到前边,对西门庆说道:“他二娘在后边等着你上寿,你怎的平白进我这屋里来了?”西门庆笑道:“我醉了,明日罢。”李瓶儿道:“就是你醉了,到后边也接个锺儿。你不去,惹他二娘不恼么?”于是一力撺掇西门庆进后边来。李娇儿递了酒,月娘问道:“你今日独自一个在那边房子里坐到这早晚?”西门庆道:“我和应二哥吃酒来。”月娘道:“可又来,我说没个人儿,自家怎么吃?”说了,丢开了就罢了。


  西门庆坐不移时,提起脚儿,还踅(xué/ㄒㄩㄝˊ)到前边李瓶儿房里来。原来在王六儿那里因吃了胡僧药,被药性把住了,与老婆弄耸(sǒng/ㄙㄨㄥˇ)了一日,恰好还没曾丢身子,那话越发坚硬,形如铁杵。进房教迎春脱了衣裳,上床就要和李瓶儿睡。李瓶儿只说他不来,和官哥在床上已睡下了。回过头来,见是他,便道:“你在后边睡罢了,又来做什么?孩子才睡下了,睡的甜甜儿的;我心里不奈烦,又身上来了,不方便。你往别人屋里睡去不是?好来这里缠!”西门庆搂过脖子来,按著就亲了个嘴,说道:“怪奴才,你达心里要和你睡睡儿。”因把那话露出来,与李瓶儿瞧。唬的李瓶儿了不的,说道:“耶嚛(yo)!你怎么弄的他这等大?”西门庆笑着告他说吃了胡僧药一节,“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李瓶儿道:“可怎样的?我身上才来了两日,还没去。一发等等著儿去了我和你睡罢。你今日且往他五娘屋里歇一夜儿,也是一般。”西门庆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一心只要和你睡。我如今杀个鸡儿,央及你央及儿。再不,你叫丫头掇些水来洗洗,和我睡睡也罢了。”李瓶儿道:“我倒好笑起来。你今日那里吃了酒?吃的恁醉醉儿的来家,恁歪斯缠!我就是洗了也不干净。一个老婆的月经,沾污在男子汉身上,臜剌剌的也晦气。我到明日死了,你也只寻我。”于是乞逼勒不过,教迎春掇了水,下来澡牝干净,方上床与西门庆交欢。可霎作怪,李瓶儿慢慢拍哄的官哥儿睡下,只刚爬过这头来,那孩子就醒了,一连醒了三次。李瓶儿教迎春拿博浪鼓儿哄着他,抱与奶子那边屋里去了。这里二人方才自在玩耍。西门庆坐在【丬长】(帐)子里,李瓶儿便马爬在他身边,西门庆倒插那话入牝中。已而灯下窥见他那雪白的屁股儿,用手抱着,且观其出入。那话已被吞进半截,兴不可遏。李瓶儿恐怕带出血来,不住取巾帕抹之。西门庆抽拽了一个时辰,两手抱定他屁股,只顾揉搓,那话尽入至根,不容点毛发,脐下毳(cuì/ㄘㄨㄟˋ)毛,皆刺其股,觉翕翕(xī/ㄒㄧ)然畅美不可言。李瓶儿道:“达达慢著些,顶的奴里边好不疼。”西门庆道:“你既害疼,我丢了罢。”于是向桌上取过茶来,呷了一口冷茶,登时精来,一泄如注。正是:四体无非畅美,一团都是阳春。西门庆方知胡僧有如此之妙药。睡下时已三更天气。


  且说潘金莲那边,见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歇了,自知他偷去淫器包和他耍顽,更不体察外边勾当。是夜暗咬银牙,关门睡了。


  月娘和薛姑子王姑子在上房宿睡。王姑子把整治的头男衣胞,并薛姑子的药,悄悄递与月娘。(B)薛姑子教月娘:“拣个壬子日,用酒儿吃下去,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气,不可教一人知道!”月娘连忙的将药收了,拜谢了两个姑子。月娘向王姑子道:“我正月里好不等着你,就不来了!”(D)王姑子道:“你老人家倒说的好,我还来见你老人家!我说一发等四月里他二娘生日,会了薛师父,一答儿里来罢。不想亏我这师父,好不异难寻了这件物儿出来。也是个人家媳妇儿养头次娃儿,可可薛爷在那里,悄悄与了个熟老娘三钱银子,才得了。拿在这里替你老人家熬矾(​​fán/ㄈㄢˊ)水,打磨干净,两盒鸳鸯新瓦(註11),炮炼如法,用重罗筛过,搅在符药一处,才拿来了。”月娘道:“只是多累了薛爷和王师父。”于是两个姑子,每人拿出二两银子来相谢。(月娘)说道:“明日若坐了胎气,还与薛爷一疋黄褐缎子做袈裟穿。”(B)薛姑子合掌道了问讯:“多承菩萨好心。”常言十日卖一担真卖不得,一日卖三担假倒卖了(註12)正是:若教此辈成佛道,天下僧尼似水流。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註1)鱼口豚腮: 嘴巴下唇突出, 胖脸腮

(註2)铺眉苫眼: 挤眉弄眼故意做作

(註3)水柜: 柜台

(註4)牙花: 牙龈

(註5)精液的俗称。

(註6)素子: 小酒壶

(註7)噤: 吃光喝完

(註8)马眼: 指男子阴茎头上的孔眼,又称蛙口

(註9)坊子: 私娼人家

(註10)酒太公: 造酒工人

(註11)鸳鸯新瓦: 一块仰瓦一块合瓦的一对新瓦片,可以储放东西

(註12)十日賣一擔針賣不得,一日賣三擔甲倒賣了。王、薛兩姑子把弄來的衣胞做藥賣給月娘,月娘喜不自勝,作者這樣評論。其中「針」、「甲」諧音真、假。這是俚語。意思是比喻世上假冒伪劣货物有市场,货真价实的东西反倒无处可售。慨叹虚假的东西能骗人,真实的东西反无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