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詞話》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 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招赘蒋竹山
西门庆9 (A)玳安7
蒋竹山17 (B)陈经济2
妇人(李瓶儿)21 (C)冯妈妈5 吴月娘1
(旁白1)
记得书斋乍会时,云踪雨迹少人知。
晚来鸾凤栖双枕,剔尽银灯半吐辉。
思往事、梦魂迷,今宵幸得效于飞。
话说五月二十日,帅府周守备生日。西门庆那日封五星分资(註1)、两方手帕,打选衣帽齐整,骑着大白马,四个小厮跟随,往他家拜寿。席间也有夏提刑、张团练、荆千户、贺千户,一般武官儿饮酒。鼓乐迎接,搬演戏文,又是四个唱的递酒。玳安接了衣裳,回马来家。到日西时分,又骑马接去。(A)(玳安)走到西街口上,撞见冯妈妈。问道:“冯妈妈那里去?”(C)冯妈妈道:“你二娘使我来请你爹来。顾银匠整理头面完备,今日拏盒送来,请你爹那里瞧去。你二娘还和你爹说话哩。”(A)玳安道:“俺爹今日都在守备府周老爹处吃酒,我如今接去。你老人家回罢,等我到那里对爹说就是了。”(C)冯妈妈道:“累你好歹说声,你二娘等著哩。”这玳安打马迳到守备府,众官员正饮酒在热闹处。(A)玳安走到西门庆席前说道:“小的回马家来时,在街口撞遇冯妈妈,二娘使了来说,顾银匠送了头面来了,请爹瞧去;还要和爹说话哩。”西门庆听了,拏了些点心汤饭与玳安吃了,就要起身。那周守备那里肯放,拦门拏巨杯相劝。西门庆道:“蒙大人见赐,宁可饮一杯。还有些小事,不能尽情,恕罪恕罪!”于是一饮而尽,作辞周守备上马,迳到李瓶儿家。妇人接着,茶汤毕,西门庆吩咐玳安回马家去,明日来接。玳安去了。
李瓶儿叫迎春盒儿内取出头面来,与西门庆过目。黄烘烘火焰般一付好头面,收过去,单等二十四日行礼,出月初四日准娶。妇人满心欢喜,连忙安排酒来,和西门庆畅饮开怀。吃了一回,使丫鬟房中搽抹凉席干净,两个在纱帐之中,香焚兰麝,衾展鲛绡,脱去衣裳,并肩叠股,饮酒调笑。良久,春色横眉,淫心荡漾。西门庆先和妇人云雨一回,然后乘着酒兴坐于床上,令妇人横軃(duǒ/ㄉㄨㄛˇ)于衽(rèn)席之上,与他品箫。但见:
纱帐香飘兰麝,蛾眉轻把箫吹。雪白玉体透帘帏,禁不住魂飞魄飏。一点樱桃小口,两只手赛柔荑。才郎情动嘱奴知,不觉灵犀味美。
(旁白2)
西门庆于是醉中戏问妇人:“当初有你花子虚在时,也和他干此事不干?”妇人(李瓶儿)道:“他逐日睡生梦死,奴那里耐烦和他干这营生!他每日只在外边胡撞,就来家,奴等闲也不和他沾身。况且老公公在时,和他另在一间房睡着,我还把他骂的狗血喷了头。好不好,对老公公说了,要打躺棍儿也不算人。什么材料儿,奴与他这般顽耍,可不砢碜(kē chěn/ㄎㄜ ㄔㄣˇ)(註2)杀奴罢了!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两个耍一回又干了一回。傍边迎春伺候下一个小方盒,都是各样细巧果仁肉心、鸡鹅腰掌、玫瑰菊花饼儿。小金壶儿,满泛琼浆。从黄昏掌上灯烛,且干且饮,直耍到一更时分。只听外边一片声打的大门响,使冯妈妈开门瞧去,原来是玳安来了。西门庆道:“我吩咐明日来接我,这早晚又来做什么?”因叫进房来问他。那(A)小厮(玳安)慌慌张张走到房门首,西门庆与妇人睡着,又不敢进来,只在帘外说话,说道:“姐姐姐夫都搬来了。许多箱笼在家中。大娘使我来请爹,快去计较说话哩。”这西门庆听了,只顾犹豫:“这早晚端的有甚缘故?须得到家瞧瞧。”连忙起来。
妇人打发穿上衣服,做了一盏暖酒与他吃,打马一直来家。(西门庆)只见后堂中秉著灯烛,女儿女婿都来了,堆著许多箱笼床帐家活,先吃了一惊,因问:“怎的这咱来家?”女婿(B)陈经济磕了头,哭道:“近日朝中俺杨老爷被科道官(註3)参论倒了。圣旨下来,拏送南牢(註4)问罪。门下亲族用事人等都问拟枷号充军。昨日府中杨干办(註5)连夜奔走,透报与父亲知道。父亲慌了,教儿子同大姐和些家活箱笼,就且暂在爹家中寄放,躲避些时。他便起身往东京我姑娘那里打听消息去了。待的事宁之日,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西门庆问:“你爹有书没有?”(B)陈经济道:“有书在此。”向袖中取出,递与西门庆拆开观看。上面写道:
“眷生(註6)陈洪顿首书奉
大德西门亲家见字。馀情不叙。兹因北虏犯边,抢过雄州地界,兵部王尚书不发人马,失误军机,连累朝中杨老爷,俱被科道官参劾太重。圣旨恼怒,拏下南牢监禁,会同三法司(註7)审问。其门下亲族用事人等,俱照例发边卫充军。生一闻消息,举家惊惶,无处可投。先打发小儿令爱,随身箱笼家活,暂借亲家府上寄寓。生即上京,投在家姐夫张世廉处,打听示下。待事务宁帖之日回家,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诚恐县中有甚声息,生令小儿另具银五百两,相烦亲家费心处料。容当叩报,没齿不忘。灯下草草不宣。
仲夏二十日洪再拜。”
西门庆看了,慌了手脚。教吴月娘安排酒饭,管待女儿女婿。就令家下人等,打扫厅前东厢房三间,与他两口儿居住。把箱笼细软都收拾月娘上房来。陈经济取出他那五百两银子,交与西门庆打点使用。西门庆叫了吴主管来,与了他五两银子,教他连夜往县中孔目房(註8)里抄录一张东京行下来的文书邸报(註9)。上面端的写的是甚言语?
“兵科给事中宇文虚中等一本,恳乞宸断(註10),亟诛误国权奸,以振本兵,以消虏患事。臣闻夷狄之祸,自古有之。周之猃狁(xiǎn yǔn),汉之匈奴,唐之突厥,迨及五代而契丹浸强,又我皇宋建国,大辽纵横中国者已非一日。然未闻内无夷狄,而外萌夷狄之患者。谚云:霜降而堂锺鸣,雨下而柱础润。以类感类,必然之理。譬犹病夫在此,腹心之疾已久,元气内消,风邪外入,四肢百骸,无非受病,虽卢扁(註11)莫之能救,焉能久乎?今天下之势,正犹病夫尪羸(wāng léi/ㄨㄤ ㄌㄟˊ)(註12)之极矣。君,犹元首也;辅臣,犹腹心也;百官,犹四肢也。
陛下端拱于九重之上,百官庶政各尽职于下,元气内充,荣卫外捍,则虏患何由而至哉!今招夷虏之患者,莫如崇政殿大学士蔡京者:本以憸(xiān/ㄒㄧㄢ)邪奸险之资,济以寡廉鲜耻之行,谗谄面谀,上不能辅君当道,赞元理化;下不能宣德布政,保爱元元(註13)。徒以利禄自资,希宠固位,树党怀奸,蒙蔽欺君,中伤善类;忠士为之解体,四海为之寒心。联翩朱紫,萃聚一门。迩(ěr)者河湟失议,主议伐辽;内割三郡,郭药师之叛,燕山失陷;卒致金虏背盟,凭陵中夏。此皆误国之大者,皆由京之不职也。王黼(fǔ)贪庸无赖,行比俳(pái )优(註14)。蒙京汲引,荐居政府,未几谬掌本兵,惟事慕位苟安,终无一筹可展。乃者张达殁于太原,为之张皇失措。今虏之犯内地,则又挈妻子南下,为自全之计。其误国之罪,可胜诛戮?杨戬(jiǎn/ㄐㄧㄢˇ)本以纨袴膏粱,叨承祖印,凭籍宠灵,典司兵柄,滥膺阃(kǔn)外(註15)。大奸似忠,怯懦无比。此三臣者,皆朋党固结,内外蒙蔽,为陛下腹心之蛊者也。数年以来,招灾致异,丧本伤元,役重赋烦,生民离散。盗贼猖獗,夷虏犯顺。天下之膏腴已尽,国家之纪纲废弛。虽擢(zhuó/ㄓㄨㄛˊ)发不足以数京等之罪也。臣等待罪该科,备员谏职,徒以目击奸臣误国而不为皇上陈之,则上辜君父之恩,下负平生所学。伏乞宸断,将京等一干党恶人犯,或下廷尉,以示薄罚;或置极典,以彰显戮;或照例枷号;或投之荒裔,以御魑魅。庶天意可回,人心畅快。国法已正,虏患自消。天下幸甚!臣民幸甚!奉圣旨。蔡京姑留(註16)辅政。王黼杨戬便拏送三法司会问明白来说。钦此钦遵!续该三法司会问过,并党恶人犯王黼杨戬,本兵不职,纵虏深入,荼毒生民,损兵折将,失陷内地,律应处斩。手下坏事家人、书办官掾(yuàn/ㄩㄢˋ)亲党:董升、卢虎、杨盛、庞宣、韩宗仁、陈洪、黄玉、贾廉、刘成、赵弘道等,查出有名人犯,俱问拟枷号,一个月满日发边卫充军。”
西门庆不看万事皆休,看了耳边厢只听飕的一声,魂魄不知往那里去了。就是:惊损六叶连肝肺,唬坏三毛七孔心(註17)。即忙打点金银宝玩,驮装停当。(西门庆)把家人来保来旺叫到卧房中,悄悄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雇头口(註18),星夜上东京打听消息。不消到尔陈亲家老爹下处。但有不好声息,取巧打点停当,速来回报。”又与了他二人二十两盘缠。绝早五更,雇脚夫起程上东京去了,不在话下。
(旁白3)
西门庆通一夜不曾睡着。到次日早,吩咐来昭贲四,把花园工程止住,各项匠人都且回去,不做了。每日将大门紧闭,家下人无事亦不敢往外去,随分人叫着不许开。西门庆只在房里动弹,走出来,又走进去,忧上加忧,闷上添闷,如热地蚰蜒(yóu yán/ㄧㄡˊ ㄧㄢˊ)(註19)一般,把娶李瓶儿的勾当丢在九霄云外去了。(C)吴月娘见他每日在房中愁眉不展,面带忧容,便说道:“他陈亲家那边为事,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平白焦愁些什么?”西门庆道:“你妇人知道些什么!陈亲家是我的亲家,女儿女婿两个业障搬来咱家住着,这是一件事。平昔街坊邻舍,恼咱的极多。常言:机儿不快梭儿快,打着羊驹驴战(註20)。倘有小人指戳,拔树寻根,你我身家不保。”正是:关着门儿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这里西门庆在家纳闷,不题。
且说李瓶儿等了一日两日,不见动静,一连使冯妈妈来了两遍,大门关得铁桶相似,就是樊哙也撞不开。等了半日,没一个人牙儿出来,竟不知怎的。看看到廿四日,李瓶儿又使冯妈妈送头面来,就请西门庆过去说话。叫门不开,立在对过房檐下等。少顷,只见(A)玳安出来饮马,看见便问:“冯妈妈,你来做什么?”(C)冯妈妈说:“你二娘使我送头面来。怎的不见动静?请你爹过去说话哩。”(A)玳安道:“俺爹连日有些小事儿,不得闲。你老人家还拏回头面去,等我饮马回来对俺爹说就是了。”(C)冯妈妈道:“好哥哥,我在这里等著,你拏进头面去和你爹说去。你二娘那里好不恼我哩。”这(A)玳安一面把马拴下,走到里边。半日出来道:“对俺爹说了,头面爹收下了。教你上覆二娘,再待几日儿,我爹出来往二娘那里说话。”这冯妈妈一直走来回了妇人话。妇人又等了几日,看看五月将尽,六月初旬时分,朝思暮盼,音信全无。梦攘魂劳(註21),佳期问阻。正是:
懒把蛾眉扫,羞将粉脸匀。
满怀幽恨积,憔悴玉精神。
妇人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辗转踌蹰。忽听外边打门,仿佛见西门庆来到。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爽约之情,各诉衷肠之话;绸缪缱绻,彻夜欢娱。鸡鸣天晓,顿抽身回去。妇人恍然惊觉,大叫一声,精魂已失。慌了冯妈妈,进房来看视。妇人(李瓶儿)说道:“西门庆他刚才出去,你关上门不曾?”(C)冯妈妈道:“娘子想得心迷了,那里得大官人来?影儿也没有。”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来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
(旁白4)
冯妈妈向妇人说,请了大街口蒋竹山来看。其人年小,不上三十,生的五短身材,人物飘逸,极是个轻浮狂诈的人。请入卧室,妇人则雾鬓云鬟,拥衾而卧,似不胜忧愁之状。勉强茶汤已罢,丫鬟安放褥垫。竹山就床诊视脉息毕,因见妇人生得有姿色,便开言说道:“小人适诊病源,娘子肝脉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阴脉出寸口久上鱼际,主六欲七情所致,阴阳交争,乍寒乍热,似有郁结于中而不遂之意也。似疟(yào/ㄧㄠˋ)非疟,似寒非寒,白日则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梦与鬼交。若不早治,久而变为骨蒸之疾,必有属纩(kuàng)之忧矣。可惜,可惜!”妇人(李瓶儿)道:“有累先生俯赐良剂,奴好了重加酬谢。”竹山道:“小人无不用心。娘子若服了我的药,必然贵体痊安。”说毕起身。这里使药金五星(五錢),使冯妈妈讨将药来。妇人晚间吃了他的药下去,夜里得睡,便不惊恐。渐渐饮食加添,起来梳头走动。那消数日,精神复旧。
一日,安排了一席酒肴,备下三两银子,使冯妈妈请过竹山来相谢。这蒋竹山从与妇人看病之时,怀觊觎之心,已非一日。于是一闻相请,即具服而往。延之中堂,妇人盛妆出见,道了万福。茶汤两换,请入房中。酒馔已陈,麝兰香蔼。小丫鬟绣春在傍,描金盘内托出三两白金。妇人(李瓶儿)高擎玉盏,向前施礼,说道:“前日奴家心中不好,蒙赐良剂,服之见效。今粗治了一杯水酒,请过先生来知谢知谢。”竹山道:“此是小人分内之事,理当措置,何必计较!”(竹山)因见三两谢礼,说道:“这个学生怎么敢领?”妇人(李瓶儿)道:“些须微意,不成礼数,万望先生笑纳。”辞让了半日,竹山方才收了。妇人递酒,安了坐次。饮过三巡,竹山席间偷眼睃视妇人,粉妆玉琢,娇艳惊人。(竹山)先用言以挑之,因说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几何?”妇人(李瓶儿)道:“奴虚度二十四岁。”竹山道:“又一件,似娘子这等妙年,生长深闺,处于富足,何事不遂?而前日有此郁结不足之病?”妇人(李瓶儿)听了,微笑道:“不瞒先生,奴因拙夫去世,家事萧条,独自一身,忧愁思虑,何得无病?”竹山道:“原来娘子夫主殁了,多少时了?”妇人(李瓶儿)道:“拙夫从去岁十一月得伤寒病死了,今已八个月来。”竹山道:“曾吃谁的药来?”妇人(李瓶儿)道:“大街上胡先生。”竹山道:“是那东街上刘太监房子住的胡鬼嘴儿?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什么脉!娘子怎的请他?”妇人(李瓶儿)道:“也是因街坊上人荐举请他来看。还是拙夫没命,不干他事。”竹山又道:“娘子也还有子女没有?”妇人(李瓶儿)道:“儿女俱无。”竹山道:“可惜娘子这般青春妙龄之际,独自孀居,又无所出,何不寻其别进之路?甘为幽郁,岂不生病。”妇人(李瓶儿)道:“奴近日也讲著亲事,早晚过门。”竹山便道:“动问娘子,与何人作亲?”妇人(李瓶儿)道:“是县前开生药铺西门大官人。”竹山听了道:“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小人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详细。此人专在县中把揽说事,举放私债;家中挑贩人口。家中不算丫头,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躺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註22),坑妇女的领袖。娘子早是对我说,不然进入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况近日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东京行下文书,坐落府县拏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多是入官抄没的数儿。娘子没来由嫁他则甚?”一篇话把妇人(李瓶儿)说的闭口无言。况且许多东西,丢在他家,寻思半晌,暗中跌脚:“怪嗔道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为事哩!”妇人(李瓶儿)又见竹山语言活动,一团谦恭,“奴明日若嫁得恁样个人也罢了,不知他有妻室没有?”妇人(李瓶儿)因问道:“既蒙先生指教,奴家感戴不浅。倘有甚相知人家亲事,举保来说,奴无有个不依之理。”竹山乘机请问:“不知要何等样人家?小人打听的实,好来这里说。”妇人(李瓶儿)道:“人家倒也不论乎大小,只像先生这般人物的。”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喜欢的势不知有无。于是走下席来,双膝跪在地下,告道:“不瞒娘子说,小人内帏失助,中馈乏人,鳏居已久,子息全无。倘蒙娘子垂怜见爱,肯结秦晋之缘,足称平生之愿。小人虽衔环结草,不敢有忘!”妇人(李瓶儿)笑以手携之,说道:“且请起。未审先生鳏居几时?贵庚多少?既要做亲,须得要个保山来说,方成礼数。”竹山又跪下哀告道:“小人行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卯时建生。不幸去年荆妻已故,家缘贫乏,实出寒微。今既蒙金诺之言,何用冰人之讲?”妇人(李瓶儿)听言笑道:“你既无钱,我这里有个妈妈,姓冯,拉他做个媒证。也不消你行聘,择个吉日良辰,招你进来,入门为赘。你意下若何?”这蒋竹山连忙倒身下拜:“娘子就如同小人重生父母,再长爹娘!宿世有缘,三生大幸矣。”一面两个在房中各递了一杯交欢盏,已成其亲事。
竹山饮至天晚回家。妇人(李瓶儿)这里与冯妈妈商议,说:“西门庆家如此这般为事,吉凶难保。况且奴家这边没人,不好了一场,险不丧了性命。为今之计,不如把这位先生招他进来,过其日月,有何不可?”到次日,就使冯妈妈通信过去,择六月十八日大好日期,把蒋竹山倒踏门(註23)招进来,成其夫妇。过了三日,妇人凑了三百两银子与竹山,打开门面两间,开店焕然一新。初时往人家看病只是走,后来买了一匹驴儿骑着,在街上往来摇摆,不在话下。正是: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註1)五星分资:分資:共同送禮,數人分攤。五星分资就是每人分攤五錢
(註2)砢碜(kē chěn/ㄎㄜ ㄔㄣˇ):硬东西硌了牙。喻异常难以承受
(註3)科道官: 明清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统称"科道官"
(註4)南牢: 关死囚的牢狱。
(註5)干办: 亦称"干办公事"。原名勾当公事,避宋高宗赵构名讳改。制置使﹑总领﹑安抚使﹑镇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都大提举茶马﹑都大提举坑冶﹑三衙长官等属官。由长官委派处置各种事务。职官名。宋代凡大都督府、制置、留守、经略……司,置有干办官,以听候差遣,办理事情。
(註6)眷生:旧时两家通婚后,尊长对姻亲晩辈的自称。
(註7)三法司:明·清两代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
(註8)孔目房: 存放文书档案的资料室。孔目房即文书室。孔目房,吏名。金朝置,设于司、府等官署,掌呈覆纠正本案文书之事。地位较一般吏人优越。贞祐二年(1214),始给月俸。
(註9)邸报: 也叫“邸抄”、“邸钞”。
***中国古代抄发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的抄本。宋代起发展成一种手抄的类似报纸的出版物,明末开始发行活字版本,到清代称“京报”
***始于汉代,各郡国驻京邸官员,传抄京都诏令、奏章、宫廷及政治新闻于诸侯的文件,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种报纸。后世因称朝廷官报为「邸报」。
***邸报”是否最早出现于汉朝,目前在新闻史研究工作者中还有不同的看法。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但有史可依的中国最早的报纸,起源于唐朝的邸报。邸报是中国古代报纸的统称,但这个称呼出现,是从宋朝开始的
(註10)宸断: 皇帝的裁决﹑决断。
(註11) 卢扁:即古代名医扁鹊。因家于卢国,故又名"卢扁"。
(註12) 尪羸: 瘦弱
(註13)元元: 平民;老百姓
(註14)俳优: 古代演滑稽戏杂耍的艺人
(註15)滥膺阃(kǔn)外:(成語)爛竽充數,受命統兵在外
(註16)姑留:暫時留任
(註17)惊损六叶连肝肺,唬坏三毛七孔心 :形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震惊。
(註18)头口:牲口
(註19)热地蚰蜒(yóu yán/ㄧㄡˊ ㄧㄢˊ): (成語)比喻惶急得不知所措。
(註20)机儿不快梭儿快,打着羊驹驴战: 全句說織梭比織機快,難料後果;打了羊,幼驢害怕,似「敲山震虎」之意。這是俚語。
(註21)梦攘魂劳:寓指心思煩躁之意
(註22)班头: 团体中的领袖、首领。也作「班首」。
(註23)倒踏门: 招赘。也作倒插门、倒蹅门、倒踏门。
第十七回討論
Q1:金瓶梅蔣竹山批西門慶: 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
關漢卿自詡: 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
***這句調侃戲語出自《一枝花·不伏老》,是關漢卿創作的帶有自述性質的套曲作品。《不伏老》以大膽誇張的筆調,寫了作者的浪漫生活和多才多藝,傾訴一瀉無餘的感情,被視為關漢卿散曲的代表作。
節選自《不伏老》
「我是個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願朱顏不改常依舊,花中消遣,酒內忘憂。分茶攧竹,打馬藏鬮;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閒愁到我心頭?伴的是銀箏女銀台前理銀箏笑倚銀屏,伴的是玉天仙攜玉手並玉肩同登玉樓,伴的是金釵客歌金縷捧金樽滿泛金甌。你道我老也,暫休。占排場風月功名首,更玲瓏又剔透。我是個錦陣花營都帥頭,曾玩府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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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袖二字之由來 〝領袖〞一詞,最早真的源於魏舒這位〝人之領袖〞嗎?
文帝深器重之,每朝會坐罷,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領袖也〞。――《晉書·魏舒傳》
Q2:醫生的古代職業地位
***三教九流是新的說法,三教指的是儒教、道教、佛教。由於佛教在漢明帝時才傳入中國,所以早期的「三教」里並沒有佛教。傳說鴻鈞老祖一道傳三友,老子與元始天尊創立「闡教」,通天教主自立「截教」,再加上三位人皇統領人間,稱「人道教」,如此為「三教」。
***「九流」是指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在這之外還有小說家,因此有」九流十家「之說(出自《漢書·藝文志》)
***民間按社會地位,將「九流」分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乞丐非職業所以不入流
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七商、八客、九種田。
中九流: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
下九流: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幫、五剃頭、六吹手、七戲子、八叫街、九賣糖。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culture/g569j5l.html
Q3.邸報室官方自漢朝開始之公開報紙, 何時出現私人辦報?
https://www.lsbkw.com/zh-tw/wsyl/330502.html
***於北宋末年興起“小報”, 為私人刊印的“小報”。這類新聞曝光的內容也和現在的娛樂報紙差不多,不是宮闈祕史,就是名人八卦,還包括官僚的任免動向,內容相當吸引眼球。
***宋朝的狗仔隊們各顯神通,拿出看家的本事挖掘資訊。有的買通宮裡的太監宮女,向他們打聽皇帝最近偏愛哪個妃子,或後宮裡某妃某嬪的肚子有了動靜;有的則結交達官顯貴家的碎催,向他們探聽某官員的任免情況,以及進來“灰色收入”幾何,有沒有在外面養了幾房漂亮的小妾。還有一部分“衙探”,專門輾轉各大衙門,來到監獄大牢裡向犯人們打聽凶殺案的推進情況,實時對外傳播法治新聞。
***古代狗仔隊的膽子一點都不小。
宋徽宗大觀四年,民間小報的狗仔製造了一則大新聞。當時老百姓對奸臣蔡京頗有微詞,民間罵聲一片。為了滿足老百姓的口味,小報的創作者便借宋徽宗的口吻,發表了一則抨擊奸臣蔡京的詔書。對此對忌憚的莫過於蔡京本人了,為了消弭小報對他造成的影響,蔡京接連對外澄清了多次。
***南宋朝廷要求全民學習朱熹“存天理滅人慾”的思想, 朱熹剛剛在“朝報”上發表了自己關於思想道德建設的“論文”,“小報”便揭露了幾則朱熹與自己兒媳婦扒灰的醜聞,還說朱熹因為爭風吃醋差點殺掉了交際花嚴蕊等等。
小報的作者以相當接地氣的筆風,詳細敘述了朱熹醜聞的種種細節,一時之間,朱熹從道德標兵成了人人嗤之以鼻的娛樂人物。時至今日,我們已無從考證這些緋聞的真實性,但可以肯定的是朱熹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由於這種報紙的影響力太過可怕,一度成了王朝之輿論導向。加上南宋時期的狗仔隊為了博人眼球幾乎沒有道德操守,有時還會捏造出一些假新聞。因此,不久後南宋王朝便開始全面禁止娛樂新聞。
朝廷規定,但凡觀看小報者,一律流放五百里。告發其他人看報者,可得官府獎勵二百貫。原以為這項明文禁令一經推行,小報便可隨之消弭。殊不知,小報在市場上受歡迎的程度超乎朝廷的認知,甚至廣大官僚階級都是小報的忠實粉絲。
因此,即便朝廷三令五申禁絕小報,這種娛樂新聞仍長盛不衰。一直到南宋滅亡,小報才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Q3.何謂“女戶”
***《辭源》一書對女戶是這樣解釋的:「唐宋時家無男丁由婦女為戶主的民戶」,即無夫、無子的寡婦才能成為女戶。
***明朝女戶女戶可免除雜差。但至於正役和賦稅,女戶還是要承擔的,必須要按時繳納稅賦和承擔里甲正役,不過總的來說,明代女戶的負擔還是比較輕的。
***女戶,大致可分為宮廷女戶、宴樂女戶和抬轎女戶三類,演變成了一種特殊的職業,其中以宮廷女戶為主。
宮廷女戶是指從人戶中挑選女子到宮廷當中,其女子所屬的家族就變成了女戶,可享受一定的優待政策。等於是朝廷用錢、糧食和官位跟女戶家裡買了個閨女,而且這種職業還是世襲的,只要一戶人家成了「女戶」,那麼世世代代都必須給皇室提供婢女,否則就會被定罪,如果家族中沒有閨女還得上外頭買一個頂替,作為宮廷女戶也是有苦說不出啊
朝天女戶,所謂的「朝天」即是朝見天帝的意思。明初有宮女殉葬的規定,為了補償那些為皇室殉葬的宮女,皇帝便賞賜她們的家族,將之稱為朝天女戶。《明史》記載最早的朝天女戶出現在明太祖朱元璋駕崩的時候,帶俸世襲,人謂之「太祖朝天女戶」。直到明英宗時期才被廢除了。
宴樂女戶,宴樂女戶主要設於衍聖公府,起初是用於林廟灑掃等勞役,但後來演變成為宴會中享受玩樂所用,違背了初衷,因此後來就被革除了。
抬轎女戶,又被稱為「女轎夫」,《人海記》中有這樣的文字記載:「永樂間隨駕北都,專供大駕、婚禮、選妃及親王各公主婚配應用,給與優免,下帖令其男子在外供給,免其雜差。」這便是抬轎女戶的主要工作及其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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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生產力低下有關,古代戰亂不斷,人口稀少,統治者為了增加人口,只能讓女子一旦有了生育的能力,就讓他們結婚,來達到人口的增加。漢朝的第二位皇帝漢惠帝,為了讓女子早日出嫁,規定女子在十五歲之前沒有出嫁的,就要多收五倍稅收,讓當時的漢朝人數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