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詞話》第九回

第九回 西门庆计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外传

武松 *35

(B)知县*5 /邻舍*2/ 傅伙计*3 武大魂/酒保/众人/看的人*1

(C)吴月娘*1 郓哥*6 吏典*1

(D)王婆*5 李娇儿/多口的*1

(旁白1)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móu/ㄇㄡˊ)

  只思当日同欢爱,岂想萧墙有后忧。

  只贪快乐恣悠游,英雄壮士报冤仇。

  天公自有安排处,胜负输赢卒未休。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换了一身艳色衣服,晚夕安排了一席酒,请王婆来作辞,就把迎儿交付与王婆养活。吩咐等武二回来,只说大娘子度日不过,他娘教他前去,嫁了外京客人去了。妇人箱笼,早先一日都打发过西门庆家去,剩下些破桌、坏凳、旧衣裳,都与了王婆。西门庆又将一两银子相谢。到次日,一顶轿子,四个灯笼,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那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泼皮,有钱有势,谁敢来多管,地街上编了四句口号,说得极好:

  堪笑西门不识羞,先奸后娶丑名留。

  轿内坐着浪淫妇,后边跟着老牵头。


  西门庆娶妇人到家,收拾花园内楼下三间与他做房。一个独独小院,角门进去,设放花草盆景。白日间人迹罕到,极是一个幽僻去处。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房。西门庆旋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wù/ㄨˋ),摆设齐整。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著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名玉箫。西门庆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他伏侍金莲,赶着叫娘。却用五两银子,另买一个小丫头,名唤小玉,伏侍月娘。又替金莲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唤秋菊。排行金莲做第五房。先头陈家娘子陪床的,名唤孙雪娥,约二十年纪,生的五短身材,有姿色。西门庆与他带了䯼(dí/ㄉㄧˊ)髻,排行第四;以此把金莲做个第五房。此事表过不题。


  这妇人一娶过门来,西门庆家中大小都不欢喜。看官听说:世上妇人,眼里火的极多,随你甚贤慧妇人,男子汉娶小,说不嗔,及到其间,见汉子往他房里同床共枕欢乐去了,虽故性儿好煞,也有几分脸酸心窄。正是:

可惜团圞(luán/ㄌㄨㄢˊ)(註1)今夜月,清光咫尺别人圆。


(旁白2)

  西门庆当下就在妇人房中宿歇,如鱼似水,羙(měi/ㄇㄟˇ)爱无加。到第二日,妇人梳妆打扮,穿一套艳色衣服,春梅捧茶,走来后边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拜见大小,递见面鞋脚(註2)。月娘在坐上仔细定睛观看,这妇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C)吴月娘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看了一回,口中不言,心内暗道:“小厮们家来,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今日见了,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金莲先与月娘磕了头,递了鞋脚;月娘受了他四礼(註3)。次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都拜见,平叙了姊妹之礼,立在傍边。月娘教丫头拏个坐儿教他坐。吩咐丫头媳妇赶着他叫五娘。这妇人坐在傍边,不转睛把眼儿只看吴月娘:约三九年纪,——因是八月十五日生的,故小字叫做月娘。——生的面若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第二个李娇儿,乃院中唱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人前多咳嗽,上床懒追陪;虽数名妓者之称,而风月多不及金莲也。第三个就是新娶的孟玉楼,约三十年纪,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稀稀多几点微麻,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弯,与金莲无大小之分。第四个孙雪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这妇人一抹儿都看到在心里。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不拏强拏,不动强动。指著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把月娘喜欢的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茶和他同桌儿一处吃。因此,(D)李娇儿等众人见月娘错敬他,各人都不做喜欢,说:“俺们是旧人,倒不理论!他来了多少时,便这等惯了他?大姐姐好没分晓。”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

  分明指与平川路,错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西门庆娶潘金莲来家,住着深宅大院,衣服头面又相趁,二人女貌郎才,正在妙年之际;凡事如胶似漆,百依百随,淫欲之事,无日无之。按下这里不题。

(旁白3)

  单表武松,八月初旬到了清河县,且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看了大喜,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十两银子,酒食管待他,不必细说。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脚,带上一顶新头巾,锁了房门,一迳投紫石街来。两边众(B)邻舍看见武松回来,都吃一惊,捏两把汗,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武松走到哥哥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看见迎儿小女在楼穿廊下撵线。说道:“我莫不眼花了?”叫声嫂嫂,也不应;叫声哥哥,也不应。(武松)道:“我莫不耳聋了!如何不见我哥嫂声音?”向前便问迎儿小女。那迎儿小女见他叔叔来,唬(xià/ㄒㄧㄚˋ)的不敢言语。武松道:“你爹娘往那里去了?”迎儿只是哭,不做声。


  正问著,隔壁王婆听得是武二归来,生怕决撒(註4)了,只得走过帮着迎儿支吾。武二见王婆过来,唱了个喏(rě/ㄖㄜˇ),问道:“我哥哥往那里去了!嫂嫂也怎的不见?”(D)婆子道:“二哥请坐,听我告诉:你哥哥自从你去了,到四月间得个拙病(註5),死了。”武二道:“我哥哥四月几时死了?得什么病?吃谁的药来?”(D)王婆道:“你哥哥四月二十头,猛可地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吃不到?医治不好,死了。”武二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病,如何心疼便死了?”(D)王婆道:“都头,却怎的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人保得常没事!”武二道:“我哥哥如今埋在那里?”(D)王婆道:“你哥哥一倒了头,家中一文钱也没有,大娘子又是没脚蟹(註6),那里去寻坟地放著?亏他左近一个财主,前与大郎有一面之交,舍助一具棺木,没奈何,放了三日,抬出去一把火烧了。”武二道:“今嫂嫂往那里去了?”(D)婆子道:“他少女嫩妇的,又没的养赡过日子。胡乱守了百日孝,他娘劝导,前月他嫁了外京人去了。丢下这个业障丫头子,教我替他养活,专等你回来交付与你,也了我一场事。”


  武二听言,沉吟了半晌,便撇下了王婆出门去,迳投县前下处去。开了门,去门房里换了一身素净衣服。便教土兵街上打了一条麻绦(tāo),买了一双绵鞋,一顶孝帽,带在头上。又买了些果品、点心、香烛、冥纸、金银锭之类,归到哥哥家,从新安设武大郎灵位,安排羹饭。就在桌子上点起灯烛,铺设酒肴,挂起经幡纸缯(zēng/ㄗㄥ)。那消两个时辰,安排得端正。约一更已后,武二拈了香,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为人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报冤雪恨!”把酒一面浇奠了,烧化冥纸,武二便放声大哭。倒还是一路上来的人,哭的那两家邻舍,无不凄惶。武二哭罢,将这羹饭酒肴,和土兵迎儿吃了。讨两条席子,教土兵房中傍边睡,武二把迎儿房中睡;他便把条席子,就武大灵桌子前睡。约莫将半夜时分,武二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口里只是长吁气。那土兵齁齁(hōu/ㄏㄡ)的,恰似死人一般挺在那里。武二爬将起来看时,那灵桌子上,琉璃灯半明半灭。武二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后却无分明。”说犹未了,只见那灵桌子下,卷起一阵冷风来。但见:

  无形无影,非雾非烟。盘旋似怪风侵骨冷,凛冽如杀气透肌寒。昏昏暗暗,灵前灯火失光明;惨惨幽幽,壁上纸钱飞散乱。隐隐遮藏食毒鬼,纷纷飘逐影魂幡。


  那阵冷风,逼得武二毛发皆竖起来。定睛看时,见(B)一个人(武大魂)从灵桌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也!”武二看不仔细,却待向前再问时,只见冷气散了,不见了人。武二一跤跌翻在席子上坐的,寻思道:“怪哉!是梦?非梦?刚才我哥哥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想来他这一死,必然不明。”听那更鼓,正打三更三点;回头看那土兵,正睡得好。(武二)于是咄咄不乐,“等到天明,却再理会。”胡乱盹了一回,看看五更鸡叫,东方将明,土兵起来烧汤。武二洗漱了,唤起迎儿看家,带领土兵出了门,在街上访问街坊邻舍:“我哥哥怎的死了?嫂嫂嫁得何人去了?”那街坊(B)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只说:“都头不消访问,王婆在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有那(D)多口的说:“卖梨的郓(yùn)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


  这武二竟走来街坊前去寻郓哥,只见那小猴子手里拿著个柳笼簸(bò/ㄅㄛˋ)罗儿,正籴(dí/ㄉㄧˊ)米回来。武二便叫:“郓哥兄弟!”唱喏。那(C)小厮(郓哥)见是武二叫他,便道:“武都头,你来迟了一步儿,须动不得手!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伴你们打官司耍子。”武二道:“好兄弟,跟我来。”引他到一个饭店楼上,武二叫过卖(註7)“造两份饭来。”武二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幼,倒有养家孝顺之心。我没什么……”(武二)向身边摸出五两碎银子,递与郓哥道:“你且拿去,与老爹做盘费,我自有用你处。待事务毕了,我再与你十来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哥哥和甚人合气?被甚人谋害了?家中嫂嫂被那一个娶去?你一一说来,休要隐匿!”(C)郓哥一手接过银子,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老爹也够盘费得三五个月,便陪他打官司也不妨。”(C)(郓哥)一面说道:“武二哥,你听我说。只怕说与你——休气苦!”于是把卖梨儿寻西门庆,后被王婆怎地打他,不放进去,又怎的帮扶武大捉奸,西门庆怎的踢中了武大,心疼了几日,不知怎的死了,从头至尾,诉说了一遍。武二听了,便道:“你这话是实么?”又问道:“我的嫂子嫁与什么人去了?”(C)郓哥道:“你嫂子乞西门庆抬到家,待捣掉底子儿(註8),自还问他实也是虚!”武二道:“你休说谎。”(C)郓哥道:“我便官府面前,也只是这般说!”武二道:“兄弟,既然如此,讨饭来吃。”须臾,大盘大碗吃了饭。武二还了饭钱,两个下楼来。(武二)吩咐郓哥:“你回家把盘费交与你老爹,明日早来县前与我证一证。”又问:“何九在那里居住?”(C)郓哥道:“你这时候寻何九?你未曾来时,三日前走的不知往那里去了。”这武二放了郓哥家去。


  到第二日,武二早起,先在陈先生家写了状子,走到县门前,只见郓哥在此伺候,一直带到厅上跪下,声冤起来。(B)知县看见,认的是武松,便问:“你告什么?因何声冤?”武二告道:“小人哥哥武大,被豪恶西门庆与嫂潘氏通奸,踢中心窝,王婆主谋,陷害性命。何九朦胧入殓,烧毁尸伤,现今西门庆霸占嫂在家为妾。现有这个小厮郓哥是证见,望相公作主则个!”因递上状子。(B)知县接着,便问:“何九怎的不见?”武二道:“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知县于是摘问了郓哥口词,当下退厅,与佐贰官吏通同商议。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吏典,上下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官吏通同计较,这件事难以问理。(B)知县出来,便叫武松道:“你也是个本县中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小厮口内言语,便问他杀人的公事,莫非公道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当止即止。”武二道:“告禀相公,这都是实情,不是小人捏造出来的。”(B)知县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计议。可行时便与你拿人。”武二方才起来,走出外边,把郓哥留在里面,不放回家。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得知,说武二回来,带领郓哥告状一节。西门庆慌了,即使心腹家人来保来旺,身边袖著银两,打点官吏,都买嘱了。到次日早晨,武二在厅上,正告禀知县催逼拏人。谁想这(B)官人(知县)贪图贿赂,回下状子来,说道:“武二,你休听外人挑拨,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欠明白,难以问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你不可一时造次。”当该(C)吏典在旁便道:“都头,你在衙门里也晓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註9)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怎生问理?”武二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再理会。”收了状子下厅来。来到下处,放了郓哥归家,不觉仰天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口中骂淫妇不绝。


  这汉子怎消洋这一口气?一直奔到西门庆生药店前,要寻西门庆厮打。正见他开铺子的傅伙计在木柜里面,见武二狠狠的走来声喏,问道:“大官人在宅上么?”(B)傅伙计认的是武二,便道:“不在家了。都头有甚话说?”武二道:“且请借一步说话。”傅伙计不敢不出来,被武二引到僻静巷口说话。武二翻过脸来,用手撮住他衣领,睁圆怪眼,说道:“你要死,却是要活?”(B)傅伙计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触犯了都头,都头何故发怒?”武二道:“你若要死,便不要说;若要活时,你对我实说。西门庆那厮,如今在那里?我个嫂子被他娶了多少日子?一一说来,我便罢休!”(B)傅伙计是个小胆之人,见武二发作,慌了手脚,说道:“都头息怒。小人在他家,每月二两银子,雇著小人只开铺子,并不知他闲帐。大官人本不在家,刚才和一相知,往狮子街大酒楼上吃酒去了,小人并不敢说谎。”武二听了此言,方才放了手,大扠步云飞奔到狮子街来,唬的傅伙计半日移脚不动。那武二迳奔到狮子街桥下酒楼前。


(旁白4)

  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隶李外传(zhuàn/ㄓㄨㄢˋ),——专一在县在府绰揽些公事,往来听声气儿赚钱使。若有两家告状的,他便卖串儿(註10);或是官吏打点,他便两下里打背公(註11)。因此县中起了他个浑名,叫做“里外赚”。那日见知县回出武松状子,讨得这个消息,要来回报西门庆知道:武二告状不行。一面西门庆让他在酒楼上饮酒,把五两银子送他。正吃酒在热闹处,忽然把眼向楼窗下看,只见武松凶神般从桥下直奔酒楼前来,已知此人来意不善,推更衣从楼后窗只一跳,顺着房山(註12)跳下人家后院内去了。那武二奔到酒楼前,便问酒保:“西门庆在此么?”(B)酒保道:“西门大官人和一相识,在楼上吃酒哩。”武二拨步撩衣,飞抢上楼去。只见一个人坐在正面,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认的是本县皂隶李外传,就知来报信的,心中甚怒,向前便问:“西门庆那里去了?”那李外传见是武二,唬的慌了,半日说不出来。被武二一脚把桌子踢倒了,碟儿盏儿都打的粉碎;两个唱的,也唬得走不动。武二劈面向李外传打一拳来。李外传叫声“阿呀”时,便跳起来立在凳子上,向楼后窗寻出路。被武二双手提住,隔着楼前窗,倒撞落在当街心里来,跌得个发昏。下边酒保见武二行恶,都惊得呆了,谁敢向前?街上两边人都住了脚,睁大眼。武二又气不舍,奔下楼;见那人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只把眼动。于是兜裆又是两脚,呜呼哀哉,断气身亡。(B)众人道:“都头,此人不是西门庆,错打了他。”武二道:“我问他,如何不说?我所以打他。原来不经打,就死了。”那地方保甲,见人死了,又不敢向前捉武二,只得慢慢挨近上来收笼他,那里肯放松。连酒保王鸾,并两个粉头包氏牛氏都拴了,竟投县衙里来见知县。此时哄动了狮子街,闹了清河县;(B)街上看的人不计其数。都说:“西门庆不当死,不知走的那里去了,却拿这个人来顶缸。”正是: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吃刀柳树上暴(註12)谁人受用,谁人吃官司,有这等事!有诗为证:

  英雄雪恨被刑缠,天公何事黑漫漫。

  九泉干死食毒客,深闺笑杀一金莲。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註1)团圞(luán/ㄌㄨㄢˊ): 浑圆

(註2)见面鞋脚: 旧俗新嫁娘第一次拜见姑嫜及诸姑姊妹,须奉上自己刺绣的鞋面,作为见面礼,谓“见面鞋脚”。

(註3)四礼: 旧时妇女侍奉丈夫的四项准则。

**汉·班固《白虎通·嫁娶》:“妇事夫有四礼焉。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而朝,君臣之道也。恻隐之恩,父子之道也。会计有无,兄弟之道也。闺阃之内,衽席之上,朋友之道也。”

(註4)决撒: 事机败漏或被揭穿。

(註5)拙病: 奇怪的病 难以医治的病。

(註6)没脚蟹: 蟹没有了脚,一点也动弹不得,喻无人相助或没有活动能力的人,多指女人。

(註7)过卖: 堂倌,伙计。

(註8)捣掉底子儿: 意指用棍棒在陶瓦器中搅捣,用力太过或搅扰得久了,陶瓦器的底子就被捣破、捣掉了。郓哥用此语喻潘金莲已被西门庆用的破烂了。

(註9)尸伤病物踪:

**出自宋慈的《洗冤集录》,可以称之为中国古代法律处理人命案件的“五大要件”。官府处理人命案件,必须要具备这五个方面的证据。

**这五个要件,“尸”,是指尸体;“伤”,是指经过尸体检验以后发现的致命伤痕;“病”,也是指经过尸体检验后发现的致死的病因;“物”,就是指物证,尤其是指致命的凶器;“踪”,就是指具有足以证明行凶情节的证人证言等。

**很显然,在这五大要件里“重中之重”的,就是尸体,没有尸体,其他的要件要么是根本不成立,要么就是证明力不过硬。

(註10)卖串儿: 在原告和被告之间分别活动,传递信息,卖弄关节,以图好处。

(註11)打背公: 古语“背公营私”,“打背公”即为己、营私之意。又叫“打背弓”、“打背工”。

(註12)房山: 房屋的山墙

(註13)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吃刀柳树上暴: 比喻无来由的代人受过。